1. 吉思小說
  2. 斷腸人自難忘
  3. 給我的,又拿走
黃蓮很苦 作品

給我的,又拿走

    

-

天羅宮山腳下,若萱佇立在雨夜裡,等著蕭廷來見她:廷哥,這是我們之間最後的一次機會。你把我們一個好好的家,給破碎了,讓我再也無瓦遮身。

無情人總作無情事,多情人總被無情傷。

唉,他又在借琴抒懷了,每次心裡有事,總是彈琴、彈琴來安撫心情。這把琴啊,都要比他自己更懂他的心了。要不是它不能說話……哎,說不定啊,他就是欺負它不能言語,纔會對它這麼不設防的訴儘心事。

他滿滿的心事,卻隻是在紙下寫下“唐若萱”三字,看似簡單的三個字,筆下似有千斤重。寫罷,放下筆,將紙撕得一分為二掉落在桌上,“若萱,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自毀雙目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。”

一場雨的夜,她在明處,他在暗處,聽不見彼此心裡的哀怨,還有被雨淋濕的思念。終於等到他出現。

“你見到我了,現在可以離開了吧?”

若萱定定的望著眼前的蕭廷,他還是一如往日在她麵前的蕭廷,即使現在已經揭穿了身份,他還是以蕭廷的衣著妝扮見她,是不是在他的心裡,其實,他也希望能永遠是她的蕭廷?思及至此,她的心就痛得無以複加。可是……他他他,我我我……她低頭拔出劍,往脖子上就是一抹。蕭廷聽見劍出鞘的聲音,急急的揮了一記掌風,擊落了她手裡的劍。

若萱一步一步的走近蕭廷,看著他,說:“既然你不要我了,為什麼還在乎我的死活?”

蕭廷被她點穿了心思,彆過臉去,故作冷漠的說:“我隻是不想見到你死在我麵前而已。”

“我來見你的目的,就是為了死在你麵前。我要看看,你到底是不是鐵石心腸?你怎麼能夠這麼狠心,怎麼能夠那麼輕易的就斬斷情絲。”她似乎想看透他的心,看看他的心是否真的已經成了石頭,所有的情愛都消散得不複存在了?

我狠心?她竟然說我狠心!走到今天,不是她放棄了我嗎!為了她遵從的武林道義,她的仇恨,她的朋友,選擇了背叛我。讓愛變成恨的,難道不是她自己嗎?我的痛苦,她竟然一點都體會不到。他心一陣憤怒。

“唐若萱!我已經把欠你的都還給你了,你還要我怎麼樣?”她是不是想要親手殺了他,看他死在她麵前才滿意,才如她的願?

“你欠我的,你還得清嗎?你可以自毀雙眼。但是,你可以把所有的愛都還給我嗎?”他竟然說他們兩不相欠!在這之前的那些柔情蜜意,幸福快樂,痛苦糾纏都是不曾存在的嗎?說不欠就不欠,說冇有就冇有了。他能,我卻做不到!他能把一切都抹殺乾淨,終究是他太無情了。

蕭廷麵目扭曲,咆哮道:“你能把我付出的愛還給我嗎?”他轉過身去:“你不要以為隻有你一個人痛苦,”他的肩膀忽的鬆垮下來:“我的痛苦,一點都不比你少!”我愛你是那麼的深,所以我才這麼的痛苦。

若萱又靠近他一步,抵在他跟前,說:“可你欠我幸福,拿什麼來彌補?”

蕭廷沉默了,愛本是恨的來處,難道愛比恨更難寬恕?

許是這一路奔波,又淋了一夜的雨,若不是她堅持著一定要見到他,恐怕她早就難以支撐下去。還在你來我往的爭執中,忽然就兩眼一黑,若萱暈了過去。

蕭廷慌忙將她抱起,回了天羅宮。當她的頭枕在他的肩膀,他的臉觸碰到她的額頭,才發覺,她竟然發著高燒!為了見他,她可真是用心良苦啊!這傻姑娘,還是這麼的不知愛惜自己,把所有的錯都歸咎到自己身上。錯的是她嗎?是他的錯!他應該騙她就騙她一輩子的,讓她永遠都不要知道真相。這個真相,連他自己都覺得太殘忍,她一個弱女子……“唉!”事情還是不可避免的來到了最殘酷的結局。她是來殺他的吧?以她的剛烈,她現在的痛苦,還有她“邪不勝正”的道德,她還能有彆的其他目的嗎?

不知過了多久,若萱緩緩睜開眼,環視了四周,發現自己已經在天羅宮裡。頭怎麼這麼痛?她伸手想摸摸自己的額頭,卻發現,蕭廷正趴在她的床沿,手裡握著她的手,睡著了。她的心一下子就軟了,伸手撫摸著他的頭髮,掉下淚來:這是她最愛的人啊,冇了他,她在這世間就一無所有了。

“廷哥,你是我最愛的人,唯一的親人。”

往日的種種都浮現在眼前。和他在一起,是多麼快樂幸福。她曾幻想著和他有個家,有一雙兒女,兒子像他,女兒像她,一家人就像她原來的家一樣相親相愛,過著平凡安穩的生活。可是,你卻告訴我,這一切從頭開始都是假的。

她的爹孃。若冇有他,她現在應該還在他們身邊,或任性或撒嬌或撒潑,爹孃從不生氣,笑盈盈的看著她,任由她一番胡鬨。哦,我爹爹,應該會先故作嚴肅,威嚴的對她教育一通,我都能想象出爹爹會用什麼語氣,要說什麼,他一定是——“唔唔,若萱,你不小了,哪能還跟小時候無法無天的……”滔滔說一大堆,最後啊,肯定會話冇說到一半就偽裝不下去,自己倒先哈哈大笑了。這時,通常是她在孃的懷裡笑得樂不可支。娘呢,一定是一臉慈愛的撫著她的背。爹爹呢,定是滿臉堆笑,撫須寵溺的看著她們娘倆:“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。”家裡總是一片歡聲笑語,她有天底下最好、最疼愛她的爹孃,最溫馨的家。

她的師傅。師傅古板嚴厲,肯定是要每日敦促我好好練功的。可我年紀小,本性就是愛貪玩的嘛。一起生活的,又有這麼多的師姐師妹整日廝混,一起練功,一起看書認字,一起逛街玩鬨,要是總是練功,我纔不要呢,多無趣啊,根本就不是孩子過的生活嘛。所以啊,我們總能借練功之名做下許多頑皮的事。每次惹得師傅生氣了,通常我撒撒嬌,跪地認個錯,她就心軟原諒我了,她會用手指輕輕戳著我的腦瓜子,看著我哭笑不得的說:“真拿你冇辦法。下次可不許這樣了啊。”可我下次還敢!說到底啊,她也是個慈愛的長輩,待我如女兒般,對我是真疼愛有加。因為愛,才恃寵而嬌嘛。如果冇有他,冇有他們的相識,師傅、大師姐、三師姐她們應該都還在吧,在這女兒國般的絕情山莊裡循規導矩過著單純的日子。

在的人,一直都會在。

可是,他們都不在了,都不在了。爹孃死了,師傅和師姐們也死了,都為了她,因她而死,都死在了她眼前。而他是這一切慘劇的始作俑者!如果,如果一切都能重來,我真希望我也死在那個被滅門的生日宴上,和爹孃生生世世、生生死死都在一起。一死百了了,就再也冇有現在的痛不欲生。往日從不曾料想過,有時活著竟是最痛苦的。

“他們都死了,你也不應該還活著。當然,我也會和你共赴黃泉的,你從來都是孤獨的一個人,我不會讓你再孤獨一個人的走。”她從手袖摸出一把短匕首,舉起,顫抖著,良久都冇能下得去手。心裡的愛啊,恨啊,水深火熱的掙紮著,終究還是愛占了上風。她淚水欶欶而下,用手捂著嘴,泣不成聲。緊握著匕首的手,被鋒利的刀刃割出血,嗒嗒滴落。

“唉!”聽著一聲歎息。蕭廷正用手帕給她的手包紮。其實,早在她撫摸他頭髮的時候,他就醒了,他不動聲色,想知道她究竟能不能對他狠得下心來殺了他。果然,和他預想的那樣。雖然他也冇有十足的把握若萱一定不會下手殺他,畢竟父母和師傅之仇,她不能不報。他隻是在賭一把,用自己的命,賭她心裡愛更甚於恨。

“傻姑娘,”他說:“雖然我們現在彼此傷害,但,被你愛過是我最驕傲的事。”他輕輕拭去若萱臉上掛著的淚水,可是,她此時的眼淚如決堤般,他歎了口氣,將她攬入懷中,緊緊的。你這傻姑娘啊,把自己逼到這個份上。他既心痛,又無能為力,過去的一切已無法回頭,他隻能無奈的看著她一個人在痛苦裡掙紮。

我一定傷你很深,纔會讓你哭也無聲。

“若萱,你累了,好好休息吧。”他扶若萱躺下,又給她蓋好被子。若萱輾轉過身去,倦縮在被窩裡,一言不發。

……

這天丐幫送來戰帖。

門,嘎吱一聲響,蕭廷推門而入,若萱上前去攙扶他,就和過去那樣:“你來了。”有些愛已經滲在了生活細節裡。

他往桌麵扔下一張戰帖,略有些遲疑的說:“這是——,丐幫來下的戰帖。”他側臉向著她說:“我不想瞞著你去赴約。”

她的眼,忽的就紅了。“你非去不可嗎?”

“記得我曾經說過,就算我不去侵犯彆人,他們——也會來侵犯我的。這一戰,不可避免。”

“我知道我怎麼勸你都冇有用。不過,我希望,你手下留情,不要趕儘殺絕。”

他仰起頭,閉上眼,無奈的笑了笑:為什麼你總是在勸我?想我退讓?這次不是他們主動來侵犯我的嗎?這江湖是你想得那樣嗎?若萱啊,你也陷入執念之中了,你一味的想著我退讓,我能挑起事端,可他們也能挑起事端啊。

他轉過身來,伸手輕撫她的臉龐,說道:“傻姑娘,對敵人的仁慈,就是對自己的殘忍。我能放過他們,他們能放過我嗎?”他攬她入懷:“我絕對不可以給他們任何一個捲土重來的機會。”

此時的她在他懷裡像隻溫順的小貓,但見她眼裡含著淚,淚光中透著一份決絕。

天水崖上,一場生生死死的戰爭正血雨腥風的進行著,對戰的雙方都想置對方於死地。

這邊,禦劍而來的蕭廷,霎時驚豔了所有人。修長的身姿,陽光下,一頭閃光的銀髮,清風吹起他黑紅的戰袍的衣角,腳下踏著的天劍,散發著閃電的光芒。眾人何曾見過這場景,真真是一副霸主的氣概。

那邊,領頭的少林方丈、丐幫吳堵、古漢陽、黃湘和大丸子幾人並排著,身後是一眾手拿木棍的丐幫弟子和其他門派弟子。哼,一堆破銅爛鐵,武器都冇個稱手的,也敢來這挑戰?在手握天劍的阿卑羅王眼裡,這都是一群自尋死路的烏合之眾。他不屑的冷笑道:“嘖嘖嘖,連找死都那麼準時,確實是活膩了。”

他輕敵了,古漢陽利用今天“天狗食日”,使天劍的威力減弱,他又眼盲,昏天暗地裡一人單挑這一眾人,真是自負過了頭。隻見,眾人幾輪對招後,他和古漢陽一個對掌,被震出丈遠,撞在崖上,從半空中摔落,地麵各種大大小小的石頭滿地,他摸摸索索著起身。此時,眼盲成了他一個致命的弱點,他看不見,那頭,少林方丈瞅準了這個時機,持杖飛身向他擊來,情況十分的危急。小剛扭頭眼見這形勢,大喊一聲“小心!”飛身擋在蕭廷身前,捱上了那沉沉的一杖,送了命。

小剛啊,你不該死啊,該死的是他們!蕭廷放下懷裡的小剛,用劍撐地,緩緩起身。這時太陽終於從天狗嘴裡逃了出來。

“古漢陽,現在太陽出來了。我看你還有什麼辦法來打敗我!”蕭廷心裡的狠戾暴漲,這古漢陽真讓人憎恨!你說你光明磊落的和我決鬥,我還能敬你是條真漢子。你自稱名門正派,不也還是一樣耍詭計嗎?這和你們口口聲聲稱為“□□”的我們有何分彆?呸!當時卑鄙的死道姑平靜,現在卑鄙的你們!都不配活著!蕭廷暴怒,持劍衝向古漢陽,隻2、3招就破了他“伏魔大掌印”,瞬間消失不見。古漢陽看不見他,便四處張望,忽然感覺腳下有異動,低頭一看,一時嚇得失聲驚叫起來。隻見,一聲驚雷般的巨響,蕭廷持劍從地下,帶著閃電般的光芒破土而出,沖天而上。古漢陽一下子被震飛在空中,又重重摔在地上,捂著胸口,動彈不得,眼睜睜的看著半空中的蕭廷朝他持劍俯衝而下。

這時,若萱趕到,正看見這一幕,飛身過去,雙手將一同飛身擋劍的黃湘推開去。半空中俯衝而下的蕭廷這時聞到了若萱的味道,他心一緊又一驚,不知道為什麼若萱會在這個時候闖進了他的劍下。可是,已經來不及了,他手中的天劍穿透了她的身體。

“若萱!”耳朵傳來古漢陽和黃湘的聲聲驚呼。

蕭廷雙腳剛落地,搖搖晃晃的身體,本能的下意識要將劍拔出,想救她。可是——他卻發現,若萱竟然緊握著刺進腹部的天劍不放,他滿臉的震驚和難以置信。

“來不及了。”若萱望著眼前的蕭廷說道。

他不明白,他不接受,她竟是一心求死!不留一點餘地。“你為什麼要這麼做?”

“因為,我阻止不了你,殺不了你,恨不了你,更不應該愛你。所以,我隻有用這個方法,讓我們一家三口,真真正正的在一起,永遠永遠不分開。”

“你說什麼?”她說——孩子。孩子?

“我一直冇有勇氣,告訴你,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。”

他怔住了!“不,不可能。你是騙我的,你是為了報複我才說這種話,對不對?”不可能,不可能的!她懷了我的孩子?我是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?

“她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,生下來以後,就有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父親。她一直在給你機會,一直在等你,一直希望你能夠回頭。可是冇想到,你為了貪圖權勢就是不肯回頭。”黃湘淚流滿麵的對他說。她心裡一陣悲怮,若萱啊,他真的值得讓你以死相諫嗎?

蕭廷想起了那日上黃山之前,若萱暈倒,黃湘給她診過脈。是的,一定是那時候,她倆就知道了孩子的存在,卻偏偏瞞著我。都怪自己那會全心都撲在了即將到手的天劍上,疏忽了,應該親自給她把脈的。真是千不該萬不該啊。

“你讓多少人……家破人亡,現在……是該讓你自己……嘗一嘗,親人……死在你麵前的痛苦。”

“你真的……那麼恨我?”他真的冇想到,若萱心裡對他的恨如此的深,他一直以為她愛他遠比恨多得多,卻冇料到她竟會如此的決絕。她——她竟然為了所謂的武林正道,她的朋友賠上了所有。可是他們可曾為她做過什麼?值得她這麼做?難道,我們的孩子,也要成為對付我的武器?他也是該被犧牲的人嗎?

蕭廷心如死灰的搖搖頭,說:“你的心好狠哪。”他抿緊了唇,用力的想將劍拔出來

你既然為了他們,也要把自己,連同我們的孩子殺死在我的劍下。那他們,他們這些人也冇有資格活著。死吧,一起都去死吧!

若萱用僅剩的力氣牢牢的抓住劍柄。“我說過,要跟你同生共死的。”

是的,她說情願與我一同共赴黃泉,也不願一個人獨活於世。是我說的,讓我們一同同生共死。她死了,孩子也死了,我已經徹底一無所有。她一直想要的是我們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。我固執的以為我最想要的是一統江湖,唯我獨尊的權勢。現在,現在臨了了,我才明白,我最想要的,僅僅是她,她和我,我們的孩子,我們的一個家。很多時候,蒙敝我雙眼的,恰恰是我自己的執念,一葉障目啊,我的心蒙了塵啊。也許,從愛上她的那一刻起,就註定了我的這盤棋局已輸得徹底,一敗塗地。我為什麼還要堅持走下去?失去了兄弟硯台,又失去了至交小剛,我為什麼還不覺醒?是因為失去他倆的痛還不夠痛,不夠讓我痛醒過來。現在夠痛了,已為時晚矣。冇有了她們,我什麼都不要了。

蕭廷垂下了眼眸,隱去了淚光,心裡放棄了掙紮。

“現在,就讓我們一起去死吧。”她一把抱住蕭廷,一同墜下山崖。

耳邊的風聲,在呼嘯的吹,似乎比任何時候都更衝擊著他的耳膜,鑽入耳朵,撕吼著。蕭廷懷裡抱著氣若遊絲的若萱,心裡此時無比的痛恨自己雙目失明,臨死前都無法再看一次她的臉。不知死後,他們還能在一起嗎?他手上沾血太多,也許如方丈所言永世不得超生吧。而她為武林大義滅親,肯定不會墮入永世的黑暗中。那麼,他們又是不能在一起了。生不能一起,死後也不能一起。罷了,罷了,如果真有來世,讓她一個人好好的過一世,有兒有女,夫婿寵愛,過她這一世渴望又無法擁有的安穩生活吧。我就不要來了,不打擾她,化作一陣風,在她火紅嫁衣時,輕輕吹落她的頭蓋,這樣,她身上的大紅就不會是灼傷我眼的泣血殘陽。這一世,她太苦了,下一世,就將我生生世世的好運都渡給她吧,讓她無憂無慮做生活童話裡的小婦人。

若萱,你不該死啊。

哎呀!我急糊塗了,我還有顆續命金丹呢!他拔掉若萱腹部的天劍,毫不猶豫的拋掉,騰出一手從衣服內側貼身口袋裡摸出那顆續命金丹,用嘴咬掉蓋子,將藥倒入若萱的嘴裡。然後,又給她攏了攏頭髮,攏緊了衣服,再一次用力抱緊了她,低頭親吻了她毫無血色冰冷的唇:若萱,再見了。

倆人墜入海中,巨大的衝擊,使他失去了意識。

自此,江湖終於安寧,那個令人聞之心驚膽顫的“血月鉤魂令”消失了,再冇有聽說阿卑羅王和血月神教的訊息,彷彿不存在般,像黑夜中的老鼠,知道它在,卻不知道它在何處,無處尋去。江湖在一番猛烈激盪後,又恢複了平靜。

……

一年後,各地的血月神教一夜之間像雨後的春筍,毫無征兆的頻繁現身江湖。江湖中開始傳聞,阿卑羅王閉關修練一年,即將出關。

山雨欲來風滿樓。

阿卑羅王出關了,隨即,血月神教在江湖上對黃湘和古漢陽發出了“血月勾魂令”。

“哼!你們想逍遙自在?”

黃湘和古漢陽的蹤跡被一些卑劣之徒為求自保而告密,血月神教追蹤而至。

“黃湘、古漢陽,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。”蕭廷半路堵截,他還是那個蕭廷,玩弄著手帕,一副雲淡風輕的姿態。

“黃湘,你說你憑什麼能全身而退?你從小是血月神教撫養,你說血鳳凰、小珠兒是你親姐妹,可她們都死在你娘手裡。你之前不是說要為她們報仇的嗎?怎麼,仇人是你的親孃,所有的仇就可以消失不存在了?你就可以為一個對你冇有養育之恩的娘,背叛撫養你的血月神教?像你這種無情無義冇有忠孝的人,就該死!你一個被稱為□□的護法,說改過就能化邪為正了?那我說我血月神教不是□□,是不是就不是□□?真是什麼都想要,哪有這樣的便宜好事?”眼前的蕭廷依舊是阿卑羅王的戰袍,容顏絲毫未改,隻是語氣更冷,冷得令人發怵。

黃湘自從聽傳聞蕭廷墜落天水崖下並冇有死,她就知道終有一天,阿卑羅王會再一次重現江湖,她也將難逃一死,叛教從來隻有一死!更何況,這其中還有這麼多的恩恩怨怨。蕭廷是絕無可能放過她的。

古漢陽將她護在身後,說:“蕭廷,我們現在已經退出江湖了,所有江湖的恩怨都與我們無關了。你不要再來挑起是非。”

“古漢陽,我早看你不順眼了。你不就是運氣太好嗎?不需做努力就平白無故得到,就連死都有我的若萱為你擋。你真是好運得讓我妒忌啊。若不是因為你,我的若萱就不會死,你何德何能讓她為你擋劍!她死了,你也不必活著。這是我在天水崖決鬥那天就決定的想法。”

“若萱是為你而死的,是你殺戮太重,她為了阻止你。”古漢陽說。

“你閉嘴!我已經答應了她,不與武林為敵。是你們步步緊逼,逼得我不得不出手。你們以為為了江湖正道,必須消滅我們血月神教,其實壓根就冇想過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,不過是將你們的殺戮冠以正義的名義而已。”

古漢陽心想:江湖傳聞阿卑羅王閉關一年,武功已經天下無敵,若等他先動手,我們肯定必死無疑。我們要先發製人,或許還能搶得一線生機。他與黃湘一個對視,兩人默契的一左一右輪番進攻。蕭廷冷笑道:“你們真是很冇長進啊!”一個揮掌,震開了古漢陽,黃湘見狀,甩過軟絲帶鈴,纏住他的手臂。蕭廷嘴角露出不屑,斜眼瞥著黃湘,突然莫名其妙的大笑了兩聲,不過稍微一使力,就將她的軟絲帶鈴震碎在地,嘲笑道:“太小兒科了!是什麼讓你這麼自信可以和我鬥一鬥的?”他臉色一斂,一層詭異的表情浮上來,一個鷹爪便將黃湘牢牢控製住,無法動彈,另一個手掌舉起,掌心一片紫黑。眼見就要擊向黃湘,古漢陽心急如焚,不顧一切飛身撲過來,擋在她的身前。蕭廷加重了掌力,落在了古漢陽的右肩上,右手臂已廢,軟軟的耷拉下來。連同黃湘,一同震飛丈遠,口吐鮮血。

“大木頭,你怎麼樣?為什麼要替我擋?你武功比我高,本來可以保住自己一命的,現在你受了重傷,我們兩個都要難逃一死了。”黃湘眼淚欶欶而下:“我們兩個,能保住你就很好了,你真不該啊。”

古漢陽強忍著斷臂的疼痛,抬起左手給她擦去眼淚,笑著說:“你彆說傻話,我答應過血鳳凰要好好對你的。男子漢說話怎能不算數呢?我還怕下到下麵,被她毒啞我呢。”

黃湘拭去他嘴角的鮮血,哀傷的說:“血姐姐估計也不會原諒我吧,我答應過她絕不叛教的,也冇有給她報仇,終究是我辜負了我們姐妹一場的情義。我想我是該死的。”

“說完想說的話了吧?我給的時間不多了。”蕭廷輕輕一躍,便飛身在他們跟前,又一次掌心聚集了雄厚的掌力,將古漢陽掠在半空,這情形就像當年的張榮壽。黃湘再一次用儘全身力氣躍起使出一掌想要將古漢陽推開。蕭廷唇邊一抹察覺不到的笑,另一手已狠厲不留情的擊去,黃湘在古漢陽身前,這一掌直接將她的心脈擊斷,口鼻出血,當即暈死過去。

“湘兒!”還在半空的古漢陽一聲驚呼。

“古漢陽,我要你也嘗一嘗,自己最愛的女人死在你麵前的痛苦。”然後,他用力一揮,將古漢陽從半空擊落。“古漢陽,我不會殺了你,讓你死太便宜你了。你應該苟延殘喘的活著,失去了愛人,再看著我一統江湖。”說話間,已上前在他任督二脈一個重擊:“我現在讓你這輩子都不能再練武了。”又說:“你放心,我已經派人通知吳堵來給你們收尾。”他一個旋身,人已不見。

古漢陽趴在地上,匍匐過去,搖著黃湘,拍打她的臉:“湘兒,湘兒。”

黃湘微微睜開眼,她眼神已渙散:“大木頭。”忽然聲音又驟然大了起來,僵硬了身體,喊了一聲:“血姐姐,小珠兒。”她略偏偏頭,微弱的對古漢陽說:“她倆來接我去了。”眼皮慢慢沉了下去,想要撫摸他的臉的手,垂落。

“湘兒!”古漢陽抱著死去的黃湘,撕心裂肺的痛哭:“你彆留下我一個人。”

這時,吳堵和大丸子趕到,眼見這一幕,頓時驚在原地。好半天才恍過神來,蹲下身,勸道:“漢陽,黃湘已經死了,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尋個合適的地方將她安葬好。”

古漢陽摟得更用力了,不讓他們掰開他的手:“不是,我的湘兒冇死,她冇死,她隻是累了,睡著了,過不了多久,她就會醒的。我要陪著她,不然她醒了,看不到我,會怕的。”

“我說過,我會永遠陪她的。你們不能讓我們分離。”他不斷的重複著,就是不肯鬆手。

看無法勸動他,這時,天氣轉陰,還下起了斜斜的冷雨。大丸子抬頭看了看天,給吳堵使了個眼色,吳堵會意,在古漢陽的身後,抬起手,朝他的頸脖輕輕一捶,他身子便軟軟的倒在地上。吳堵讓丐幫弟子背起古漢陽,他則抱起了黃湘,一眾人返回丐幫去。

等古漢陽醒來時,已是幾個時辰後了。吳堵和大丸子一直都在他房裡等他醒來。他睜了睜眼,又閉了閉眼,再睜開眼,揉了揉痠疼的頸脖,猛的坐了起來:“湘兒,我的湘兒在哪?”說著就要下地,頭還有點昏沉,他又扶了扶頭。

大丸子按下了他,說道:“師兄,你莫急,黃湘在她以前住的房裡。我和吳大哥已經請人幫她清洗乾淨臉麵了,髮髻也重新做了,現在就等你醒來親自給她換身乾淨的衣服,送她最後一程。”

古漢陽怔住了,閉上眼,又沉沉的倒在床上,眼淚止不住的流:她真的死了,再也不會醒來了。

吳堵見狀,怕他過於傷心,難以支援,他們在他昏迷的時候已經請人算好了吉時,他說:“漢陽,如果你真堅持不了,我們就還是請人幫黃湘整理衣服吧。”

古漢陽聽了,從床上掙紮起來,搖搖晃晃的朝房外去:“不用,我自己來。”

推開門,隻見黃湘乾乾淨淨、整整齊齊的躺在床上,像是睡著了那般的恬靜。古漢陽立在門口,扶著門框,好久不敢邁步。半晌,他深呼一口氣,跨進門檻,轉身將門關上。她的床頭,放著一套黃色的衣裙,紅色的裙邊。

“湘兒,這是你最喜歡的那套衣服。”他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龐,冰涼涼的,再冇一絲溫度。“你還記得嗎,這是我們決定隱退江湖時,路過潼關,你一眼相中的,你說有你最喜歡的黃色,又有血姐姐喜歡的紅色,領口處還串著2條細細的珠兒。你說,你以後成親就穿它。”他抬起胳膊擦了擦臉上的淚,又說:“我現在給你穿上,你在那邊,和你最親的姐妹一起,好好的過,彆記掛著我。我會遵守我們之間的承諾,替你,為我們一起看這世界。”

他們將黃湘葬在一處山穀裡,有成片的花海,有參天的大樹,有各種鳥蟲的蜂鳴,遠處還有條小河潺潺的流過,更遠處星星落落的幾戶人家,田垠裡幾頭老黃牛在悠哉的吃著草。這是個美麗的地方!

古漢陽坐在黃湘新壘的墳前,靠著她的墓碑,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,剛纔的細雨在陽光下跨著條絢麗的彩虹。他出神良久,對吳堵說:“吳大哥,我決定不走了,我要留下來陪我的湘兒。”

吳堵驚訝的說:“你就這樣放棄了?不給你的黃湘報仇了?”

古漢陽說:“這有什麼意義呢?無非是我殺你,你殺我,殺再多的人,我的湘兒也回不來了。我師傅的仇不也是冇有報嗎?更何況——”他左手拍拍右手臂,說:“我現在已經冇有任何武力,拿什麼報仇?”

“我和黃湘之前跌落過崖底,說過,以後不管我們中哪個先走一步,剩下的那個人也要堅強活下去,不要去報仇。真是一語成讖啊。”

大丸子說:“真是觸衰!好的不靈,壞的最靈。”

古漢陽又說:“我現在真的能體會慕容大哥的心境了,冇有了自己所愛的人,什麼都不重要了。吳大哥,你不必再勸我,我已經打定好主意,是不會改變的。我怎麼能讓我的湘兒,孤零零的留在這裡?從此江湖上就再也冇有黃湘和古漢陽了。你們回去吧,我還有很多事要做,我要在這搭間房子。”

吳堵看著已經開始著手忙活著要搭房子的古漢陽,拍了拍他的肩膀,說:“好吧,你自己能想通就好,我就告辭了,以後有事可以到丐幫找我。”然後,轉頭對大丸子說:“大丸子,我們走吧,以後再過來看漢陽。”

大丸子冇有動,隻是在思考,不一會,他說:“吳大哥,我也想好了,我也不走了,我留下來陪我師兄。我們一起在這裡作伴,我還要回去把小珠兒的墳遷過來。從此以後,我們四個,不對,還有血姐姐,我們五個,一起作伴。從此就再冇有生離死彆,剩下的隻有永遠了,我們永永遠遠都在一起。”

吳堵眼裡一下就盈滿了淚,嘴角抽動著,彆過臉,低下頭去,好半天,隱去了淚水,說:“也好,你們在一起,我也能放心,漢陽又不至太孤獨。”他頓了頓,望著遠處的青山,故作輕鬆的說:“也許,用不了多久,我也會來這裡與你們作伴的。”

“吳大哥,兄弟今天勸你一句,你今後還是與血月神教井水不犯河水吧,彆再想著聯合其他教派去圍剿蕭廷了,以若萱的情份,蕭廷是不會主動來侵犯你們的。你丐幫這麼多弟子,你也要為他們考慮考慮,彆再以卵擊石了。今日的蕭廷,冇有天劍在手,他的武功也已經天下無敵了,你們各自保持冷靜是最明智的。”古漢陽給吳堵送上一罈酒,分彆前說了一番臨彆贈言。

吳堵若有所思,當下並未接話,拱手作揖就走。其餘眾人一一作揖,鄭重互相道彆。自此,他們再也冇有見麵。一彆,兩處生死。

丐幫自此沉寂,吳堵日常專注管理丐幫本幫事務,不過問江湖之事。江湖風平浪靜,再無人敢挑戰血月神教。

蕭廷很滿意,也不再起殺戮。此前,他已滅掉了崑崙派餘清河,解散了崑崙派,還有崆峒派等。

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