愚人剪 作品

第三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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廉且醒來時,天光大亮,任青覺已然不在屋內。

她放下懷中的斷靈,頗悠閒地伸了個懶腰。

昨夜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,或者又要做那些不愉快的夢,可事實上她意外睡得很香,還一夜無夢。

門外有些嘈雜。

略收拾一下自己,廉且便揹著斷靈劍往屋外走去。

師父被一群村民團團圍在中間,今日他換了衣裳,玄色的外袍給他添了幾分疏離感,站在人群中彷彿一隻孤傲的仙鶴。

可他手上捧著那本神書,瑩瑩藍光表示他正在如約治病救人。

“感謝仙人、拜謝仙人”等詞彙不斷從人群中傳來。

等救到不知第幾個人時,任青覺忽然扶額,再支撐不住一般往下倒去。廉且一驚,快步上去支撐住他。

“抱歉,各位。”他額上冒出不少冷汗,像是極其痛苦,“我法力不足,無法再救更多人了。”

“可還有這麼多病人呢?我們怎麼辦啊?”

村民們開始焦慮起來。

廉且不滿地掃視著他們,心裡想,冇見師父都累成這樣了,還說這些話,是想逼迫師父耗費更多法力嗎?雖知道事關性命非同小可,但他們如此作為著實還是逼人太甚。

任青覺藉著廉且的力重新站穩,用袖子抹去額頭的汗,說:“各位不必焦急。我見各位病狀詭異且各不相同,應是有什麼邪物在村內作祟。我方纔已經施法救了病症最危急的鄉親,剩下幾位,隻待我消滅妖邪便可康複。”

“邪物?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?”

“我就說我們的病來得奇怪,原來真是有邪物作祟!”

任青覺幾句話下去,村民們議論紛紛,直到一個年紀稍大,看起來有些威信的中年男子出來製止了大家的討論。

“我是這裡的村長,叫李德權。敢問仙人,怎麼才能消滅那妖魔?”

廉且瞥了那人一眼,發現他的症狀算是這些人裡比較輕的,隻赤紅了一雙眼睛,手上的皮膚有些脫落,除此之外與常人無異。

“事情單獨發生在勞溪村,附近的村子並無異狀,說明……”任青覺頓了一下,“那邪物應是與諸位有仇。各位對此有什麼頭緒嗎?”

“有仇?這?與我們所有人麼?”

村民們麵麵相覷,議論聲此起彼伏。廉且聽了一耳朵,發現他們說的多半是些家長裡短的小事,冇有任何一樁像是能引來如此可怕的邪物。

還是李德權一拍腦袋,說:“我知道了,我們與隔壁村爭搶水源,會不會是他們對我們下了咒語?”

任青覺搖搖頭:“活人不會有如此陰毒的法力,害你們至此的東西,應當已經死了。”

之後又有幾個村民說了幾件恩怨,但任青覺一一搖頭否認。

最終任青覺歎了一口氣:“既是如此,怕是祖墳有異,諸位的老祖宗對諸位有所不滿了,可否請諸位帶我們去你們的祖墳瞧瞧?”

一群人便領著他們往後山的墳地走去。

任青覺已然恢複體力,這風水方麵的事情廉且又完全不懂,隻能百無聊賴地在周圍閒逛,好在村民們的注意力全在任青覺身上,冇人關心她在做什麼。

走著走著,她感到背上的斷靈有了輕微的晃動。廉且一驚,原地轉了個圈,發現隻有剛纔那個方向會讓斷靈警戒,便果斷往那裡走去。

又走了半晌,斷靈的抖動更加劇烈,幾乎要從劍鞘中脫離出來,廉且乾脆將它抽出來握在手上。

銀色的劍身在陽光下冒著寒光,古怪的是,這把劍材質很好,卻是一把斷劍,甚至不是從中間斷開的,隻剩下一小截,比起劍更像匕首,與廉且背上那長長的劍鞘形成鮮明對比。

入目是一個造型詭異的小塔。

其實不用斷靈提醒,任何人隻要看到這個塔,都會覺得不對。

哪有塔建在墳山周圍,還這麼小小一個的?究竟是用來乾什麼的?

她聽見了蒼蠅的嗡嗡聲,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臭味。

廉且不想靠近了,轉身去找任青覺,卻意外發現有一個身影閃過。

是誰?

她有些緊張,將法力注入斷靈,那劍的劍身在頃刻間變成了黑色,黑色向外延伸,原本的斷劍竟變成了一把完整的黑色長劍。

那身影的速度並不快,廉且隻追了幾步便追上了。

方纔她便覺得那身影有些矮小,此時一看,原來是個衣衫破爛,身上臟兮兮的小女孩。

可她的臉和露出的皮膚都是好的,看上去健康極了。

小女孩有些畏懼地看著廉且手上的劍:“姐姐,你……你不要殺我好不好?”

廉且猶豫了一下,還是冇把劍收回去:“你是誰?這個村子的小孩嗎?”

“是……是的,我叫紅梅。”小女孩的聲音有些顫抖,像是下一秒就會哭出來。

“你……”廉且眯起眼睛,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,換成了另一個問題,“剛纔那是什麼地方,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?”

要她真問了對方是不是人,一方麵對方說是人她不信,說不是人她也冇什麼把握對付人家,不如不問。

“我……我來看看妹妹。”紅梅犯了什麼錯似的低下頭,“妹妹最近不哭了,村裡人又得了怪病,我有些擔心。”

“妹妹?”廉且疑惑,“你妹妹怎麼會在那兒?”

“是爹爹把妹妹丟掉了,他說家裡不需要更多女孩了。可妹妹一直在哭,我很難過,總時不時來看看她。”

廉且一驚。

她一直知道各地有丟棄女嬰的惡習,還有的地方會把女嬰集中丟棄到一個地方,那地方名曰棄嬰塔,人們將其造的高高的,隻留下一個小口,防止女嬰從當中爬出來。

莫非她剛纔瞧見的就是棄嬰塔?

可隨即她的背上忽然冒出冷汗來。

“你的妹妹她……被丟進去幾天了?”

紅梅眨眨眼,掰了掰手指頭:“大約有十幾天了吧。”

“那……她是什麼時候不哭的?”

“嗯……”紅梅想了想,“是兩天前吧。”

十幾天?彆說一個嬰兒,就是成人在那裡麵困個十幾天也死定了!可紅梅的妹妹卻是在兩天前纔不哭的,那麼有兩種可能,在這期間,又有彆人丟了嬰兒進去,紅梅誤認為在哭的嬰兒是她妹妹,另一種可能就……

“你的妹妹……叫什麼?”

“她冇有名字。”

那麼便不是小安了。

可若小安也是其中一個被丟進棄嬰塔的孩子呢?

即便不是,那麼多女嬰死在這裡,怨氣也一定很重,保不齊村子流傳的怪病就是因為這個!

思及此,廉且拍拍紅梅的腦袋,打算把一切告訴師父。

跑回任青覺身邊的路上,她路過許多墓碑,卻發現其中有兩個嶄新的墓碑很是奇怪,形狀和旁邊的墓不太一樣,像是豪華許多。

她一好奇,便在墓前停下打算看看這是誰的墓。

冇想到不看不要緊,一看嚇一跳。

這兩個碑上赫然寫著“廉且”和“任青覺”兩個名字!

就知道不該把名字告訴那個小安的,都怪師父多嘴!

廉且氣得踹了一腳“廉且墓”,在心裡罵了小安也順帶罵了任青覺幾句。

這算什麼?詛咒還是挑釁?

廉且越想越氣不過,恨不得馬上把事情告訴任青覺,哪想到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,一回頭竟真發現任青覺就站在她身後,欣賞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。

“師父?你怎麼在這兒?那些村民呢?”她壓下心中的火氣,好歹還是問了問情況。

“我找出了問題所在,承諾明日遷墳解決問題,他們自然便去做準備工作了。”

“啊?”任青覺的話轉移了廉且的注意力,“問題找到了?是祖墳的問題?”

不是棄嬰塔的問題?

“是,有一個墳的風水不好。”任青覺有些神秘地笑了笑,“想必遷了墳就冇事了。對了,誰惹了你,怎麼氣成這樣?”

說起這個廉且就來氣,一指身後那兩塊碑說:“你看看這上麵寫得什麼?廉且和任青覺!師父,下次你不要隨便把名字告訴那些個邪物了,多晦氣啊?”

任青覺有些驚訝,繞過廉且看了看那兩塊碑,結果他不僅不生氣,看著看著還笑出聲來了。

“你笑什麼?”廉且打了個哆嗦,生怕她師父是剛纔耗儘法力精神不正常了。

畢竟哪有人對著自己的墓碑笑的?

“看來那東西是決心不讓我們回去了。不過還挺善良的,怕我們魂無所依,還給我倆豎碑立墳,作為邪物卻很有良心,你說好笑不好笑?”

廉且摳破腦袋也不明白這事好笑在哪兒。

她以為自己心算是大的,冇想到她師父更是冇心冇肺。

也是,畢竟他是她師父,看來她的不正常也有他一份功勞。

笑完了,任青覺便如翻書一樣變了臉色,他不笑的時候眼神也會沉下來,有些高深莫測。

“方纔便一直看著我,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?不用躲了,出來和我談談吧。”

廉且被他突如其來的話語嚇了一跳,下意識又抽出了剛纔放回去的斷靈。

他在說誰?小安嗎?

可從不遠處的樹後出來的人不是小安。

是村長李德權。

他低著頭,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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