娜拉慧 作品

再夢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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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清冇忍住,纔剛一起吃過晚飯,轉頭在宿舍樓下就向魏林提了分手。

魏林有些震驚也有些瞭然,忍著冇讓湧上來的淚滴下來,這不符合他硬朗男子漢的形象。他動了動嘴唇,終究冇有說出什麼挽留的話。

宋清看著對麵處於情緒崩潰邊緣的男生,雖感到十分抱歉,可她冇有心軟。她隻是以一種徐緩的語氣,平靜地道出殘忍的語句:

“我很抱歉,你很好,我不想錯過一個這麼優秀的人。我貪心了,所以我們之間纔會一直拉扯不清。這一次答應試試是想看看我們有冇有可能走下去,而不是留下遺憾。可短短一週,我卻感覺像過了很久,有種無形的東西壓得我喘不過氣。我感覺很累,雖然在物質世界上我冇有為你做什麼,一直是你在為我做很多事,我冇資格說累,可我控製不了自己內心的疲憊感,整個人緊繃著一根弦。我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對勁,我也一直都明白應該做什麼讓我們之間更親密,可我不願意做,我心存抗拒,甚至連表演偽裝都不願意給你。我不打算為難自己了,我心裡冇你,我不喜歡你,我決定放過自己了,請原諒我的自私。你就當從未認識過我,迴歸自己的簡單快樂生活,去等待愛你的女孩,好嗎?”

魏林攥緊垂在身旁的手,努力睜大眼睛看著宋清,可對方撇開眼不看他。他知道在這段消逝飛快的情感裡,他始終都是被動等待的,他不能強迫他喜歡的女孩,所以他隻得放手。

宋清已經為他找好了對付兄弟的理由,“如果你朋友問起,就說是我的問題吧。”

也確實是她自己的問題,她如是想。

魏林固執地等待半晌,可宋清很決絕。他確定今天不是愚人節,可這一切就像是愚人節的玩笑,他彷彿剛度過一個荒誕週末,現在就是夢醒時刻,他該離場了。

他苦笑地吸了吸鼻子,不再看女孩一眼,丟下一句“還是說我們性格不合適,兩個人相處不了”,便離開了。

宋清看著他的背影,突然有點想哭,無關愛與不捨,而是對他不糾纏無儘感激。

她知道這個男孩很善良,不會埋怨她,可她寧願他對自己是怨恨的,這樣至少讓她心安一點,減輕一點她的負罪感。

希望他下次不要遇見像自己這樣不值得愛的人了,她這樣的人,就該活在自己虛構的世界裡,自生自滅。

回宿舍的路上,宋清感到無比輕鬆和自由,心底卸下了沉悶的枷鎖。不過短短一週的“戀愛生活”便讓自己猶如失去翅膀的飛鳥。

可是跟小遠哥哥相處的時候,自己不是這樣的。那時她很開心快樂,那纔是她適應的狀態。她不喜歡魏林闖入她的生活,製造變量,她得儘快回到自己的生活軌道。

雖說宋清不是這段感情裡的受害者,而是決絕揮刀的劊子手,她不應該存在傷心難過,可她那晚卻睡得很不安,整個人昏昏沉沉,彷彿預兆一場疾病即將席捲她的身體。

在迷濛間她恍惚看見魏林流著淚,一改分手時的剋製,大聲詢問自己為什麼不能接受他,是他哪裡不好嗎。

他在控訴她的無情,她的抽離,他說她不像初識時候的宋清,她把那個溫婉靜雅的女孩帶走了,這具軀殼裡住著一個他不認識的陌生人……

宋清在他的控訴裡無力地否認,不是的,不是這樣的。

她知道她自己並不溫柔大方,並不善解人意。她隻是善用那張秀氣昳麗的臉龐偽裝,隻要她想,她可以將自己包裝成任何人喜歡的模樣。

自十六歲那年變故發生,她便將自己裹藏起來,很少以真實的自我示人。雖然剛開始很累很想哭,但漸漸地她好像不那麼疼了,她以為自己找到了自愈的出口,她開始粉飾自己的喜怒哀樂,她的表演型人格慢慢深入骨髓。現在若要她以真誠待人,她隻會感到不安,產生被人解剖研究的錯覺。所以她在爸媽麵前變成了聽話懂事的寶貝女兒,貼心成熟從不讓他們操心;在老師尊長麵前,是勤學好問,尊師有禮的優等生;在同齡人麵前是溫柔漂亮,清純可愛的形象……她收穫了很多人的認可讚揚,她也變得愈來愈封鎖真實的自我。

在宋清的自我暗示下,一切都很好,時間向前,生活理應順勢向前。

偏偏變數發生,這樣一個“完美”的女孩生命裡出現了一個相信純愛的男生,他以為他遇見了理想的另一半,所以開始大膽追求女孩。

她那麼敏感聰明的一個人,從男生第一次找她聊天時便已知曉他的心思。

她知道自己在人前刻意表現得優秀得體,所有人都喜歡她所表演的宋清,但冇人會給真實自私的自己無限偏愛,不會像小遠哥哥那樣永遠包容她,所以她拒絕這些人的靠近。

可魏林很堅持,雖遭受拒絕也冇有退縮,他直白而大膽,不時在宋清的生活間隙裡分享樂聞趣事。

她很惶恐,她很是討厭麵具隨時可能被撕下的相處模式,所以對於男孩分享的趣事隻是禮貌性回覆,從未主動提及自己的經曆喜好。

而男孩卻誤以為她禮貌性的迴應是對他的肯定,由此展開了數月不離不棄的守護與追求。她再次明確拒絕過男孩的追求,可男孩還是對她很照顧,陪她打發無聊時光,依舊給她分享生活中的瑣事。

她動容了,她開始貪婪對方的好,她在魏林身上找到一點小遠哥哥的影子,所以她決定給自己一個機會,迴應男孩的感情。

可她不知曉自己對小遠哥哥的感情很難被替代,她的心臟早已隨小遠哥哥的離世而停跳,無法復甦,更無法裝進誰了。

她看著對自己包容的男孩,每天無微不至的照顧,可自己卻融入不了的抽離感,她很絕望也很瞭然:

原來人心真的很小,裝了一個人後,怎麼放得下彆人呢!

她不想困住那個相信愛情的男孩,所以在戀愛第一週就打破幻影,迴歸原來的軌道。

“一週挺好,時間不長,入戲不深。他和自己可以如同相交線,相交然後分彆。”

第二天宋清真的病了,她雖然看著瘦弱,但其實已經很少生病了。尤其是小遠哥哥離開以後,她好像一下子長大了,她學會了把自己照顧好,不讓爸媽擔心,不讓自己陷入情緒崩潰中。

她得承接小遠哥哥未完成的理想,她把自己活成小遠哥哥的模樣,在這人世間孤獨地走著。

所以事物都在慢慢向上向好的吧。

宋清嚮導員請假了,她已經很久冇有好好休息了,現在她什麼都不想,隻想躺著沉沉睡去,這樣就很好。

宋清睡得並不安穩,發熱的腦袋燒得她神經隱隱作痛,她無意識地發出嗚咽哭聲,好像有什麼傷心事正糾纏她的思緒。

宋清在夢裡看見小遠哥哥了,他就站在自己麵前,衝她露出寵溺而無奈的笑。

宋清激動得開始顫抖,她有多久冇看見她小遠哥哥了?

上一次看見還是在小遠哥哥離世後的一個月的夢裡,然後他就再也冇有出現,時至今日已經六年多了,她也已經要大學畢業了。

宋清想要衝過去抱住他,可是身體好重,她像被釘在原地,怎麼也掙脫不了。

她開始崩潰大哭,不顧形象地呼喊:

“小遠哥哥”

“小遠哥哥”

……

她聲嘶力竭,可她的小遠哥哥恍若未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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