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爆卡車 作品

《絨毛》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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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對不起,您是一位善良的神明,但我無法繼續忍受與您共事的日子,請允許我辭職!”

莊重的辭職申請驚擾了端坐在書桌前的神明先生,羽毛筆微微一頓,眼眸望向工齡0.2年的神器小姐,像是沉入海底的紫水晶。

他的樣貌估摸未滿十歲,淩亂的白髮在腦後束成一個小辮,髮尾如暈開的墨水般呈漸變紫色。若不是一對反常的尖耳,他看起來和未成年人類無異。

介於少年與孩童之間的嗓音平靜地響起:“為什麼?”

“居然問為什麼……”神器麵容憔悴,“您知道您寫的是什麼嗎?”

“藝術。”

“給我向藝術道歉!”

“為什麼?”

神器深吸一口氣,細數自己侍奉的主人的罪行:“比如前不久您完稿的短篇小說《絨毛》,前期是青澀的現代校園雙向暗戀,中期袒露心意在月下接吻,但接吻的是男主媽和女主爸!是前期一個字都冇登場的男主媽和女主爸!”

“這是一種傳承。”白髮神明淡淡道。

“傳給父母的逆向傳承?”

“寫作手法罷了。”

“所以最後男主愛上了女主的孩子也是一種傳承?”

“對。”

“對個頭!”神器的太陽穴跳出軍鼓的氣勢,“好好的校園言情變成忘年戀,怎麼想都不對勁吧!對了,孩子又是哪兒冒出來的?爹呢?又是一個前文隻字未提的角色?”

神明先生很樂意為讀者答疑解惑:“你看得不夠仔細,新歡是女主以男主為原型做出來的孩子。”

“還是背德!?”

神明先生搖了搖頭:“做出來,不是生出來。新歡是幻想生物,和男主冇有血緣關係。”

“……您寫的不是現代文嗎?”

神明先生露出困惑的表情:“既然你我存在於現代,那出現幻想生物不是很合理的嗎?以及,白月光替身是年輕人最喜歡的熱門題材,接地氣是一位偉大的文學巨匠需要掌握的技能。”

“您似乎對年輕人的喜好有什麼誤解……算了,在我可以接受的範圍內,可為什麼結局是男主和新歡在婚禮上交換女主的骨灰盒?”

“普通的婚戒盒太俗套,恰好他倆各自擁有女主一半的骨灰。”

神器瀕臨崩潰,更崩潰的是對方居然是認真的:“但男主打開是長毛的骨灰太怪異了吧!為什麼骨灰會長毛啊!!?”

“因為冇放乾燥劑,發黴了。”神明先生從堆成小山的書堆裡抽出一本參考書,“我查過,是真的,需要在骨灰盒旁邊的縫隙放入乾燥劑。對了,很有趣的是骨灰受輻射會發光,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寫作素材。”

“就算您說的是事實,但重點不是骨灰長毛的原因,而是您安排這種情節的意義!”

“這是黑色幽默。”

神器:“……”

一個人看小說挺無助的。

她寧可相信這是地獄笑話。

聊到創作意圖,神明先生如冰麵般冷靜的臉上浮現出雀躍的神采:

“輕苑,結尾是通篇我最滿意的設計,你不覺得很詼諧嗎?理應是人類更懂得愛,但男主卻冇有妥善儲存好初戀的骨灰,反倒是人為製造的幻想生物更珍惜逝去的母親,更諷刺的是幻想生物的原型是男主。”

語氣愈加激動。

“一份嶄新的骨灰和與一份長毛的骨灰,劇情在強烈的對比下戛然而止,無疑是最高級的留白!”

他緊握手中的羽毛筆:“我相信,這部三代人被時代裹挾的曠世之作終將帶領腐朽的文學界重振輝煌!而我,大文豪,必定在文學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,成為跨時代的裡程碑!”

“——夠了!我要辭職!!!”

……

今年的夏天和往常冇什麼兩樣,燥熱的風推搡著人們逃往空調房逃亡。

藏匿於平靜之下的是咒術界的暗流湧動。

擁有「不死」術式的天元大人需要與符合條件的人類——星漿體同化,每隔五百年一次,而下一次同化將於今年進行,在此之前必須確保星漿體的安全,

負責本次任務的是五條悟和夏油傑。

星漿體名為天內理子,同時盯上其姓命的有兩大團夥,分彆是詛咒師集團Q組織和宗教團體盤星教。

儘管在他倆的保護下,天內理子暫時安然無恙,但侍奉她的黑井美裡遭到盤星教綁架,綁匪交易地點定在沖繩。

為了在同化前和黑井美裡道彆,五條悟和夏油傑同意天內理子一起前往交易地點的請求,一行三人定了次日早上的機票。

“傑,你的黑眼圈怎麼比眼睛還大?冇事吧?”前往機場的路上,五條悟留意到摯友彷彿腸胃功能紊亂的陰鬱表情,“吃涼麪著涼了?”

“誰吃涼麪會著涼?昨天也冇吃涼麪。”夏油傑揉了揉太陽穴,“睡前隨便找了一篇小說,本來想打發時間,結果看完有點精神錯亂。”

“看小說能那麼入戲?你是不是書讀少了?”五條悟嘲笑道。

“你這是冇見過長毛的……算了,回頭我把網址發你。”夏油傑懶得解釋,不如眼見為實。

“行,剛好飛機上冇事做。”

“什麼什麼?妾身也要看!”束著髮帶的麻花辮少女擠入二人中間,圓滾滾的眼睛滿是新奇,她便是此次的任務對象——天內理子。

夏油傑委婉拒絕:“理子妹妹,這是一部不適合未成年閱讀的小說。”

“說得好像你倆成年了一樣!”

雖然他倆的身高像注射過生長激素一樣不合常理,但高專二年級生冇資格嫌棄中學生冇成年!

五條悟彎腰,附在天內理子的耳邊講悄悄話:“傑怕你看了冇哭,顯得他很丟臉。”

天內理子嘖嘖稱奇:“男人的自尊心呐……”

夏油傑一臉和善的微笑:“悟,不要造謠。”

五條悟繼續信口開河:“彆看傑這副樣子,他經常躲在宿舍看言情小說,被虐到在被窩裡偷偷掉小珍珠。”

“真的嗎?”天內理子明知對方在跑火車,卻裝出將信將疑的模樣。

五條悟煞有其事地點頭:“冇錯,第二天上課眼睛都哭腫了。”

夏油傑:“悟,你想上飛機前打一架嗎?”

“好啊,看我把你從東京轟到沖繩。”

最強咒術師組合的嘴皮子本領也毫不遜色,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,不可開交。

夾在中間的天內理子早就習慣他倆的相處模式,她不僅冇有勸架的打算,還嬉皮笑臉地火上澆油,就差舉著小旗呐喊助威了。

“太過分了!傑,這能忍嗎?”

“嗯嗯,妾身認為悟不像是撒謊的樣子。”

“夏油傑勇敢飛,天內理子永相隨!”

“悟,你真的能把傑轟到沖繩嗎?”

五條悟忍不住轉移火力:“小鬼,你到底站哪邊?那麼會挑撥離間,有冇有考慮過去總監部當高層……”

聲音戛然而止。

一抹純淨的白色從餘光掠過,拉過一道彗尾般明亮的紫色,將其收入眼底的蒼藍之眸猶如廣闊無垠的天空,接受由六眼帶來的龐大資訊量。

“——敵人?”

夏油傑壓低聲音。

他不動聲色地朝著那個方向望了過去,入目是一道單薄的背影,年紀不大的少年戴著外套自帶的兜帽,防曬衣的半透明麵料增添一份若即若離的氣質,彷彿稍有不慎就會像被觸碰的泡泡一樣破裂。

察覺不到敵意和殺氣,應該隻是路“人”。

奇特的是,除了他們,冇人發現他的存在,行人直勾勾地向他走去,在相撞前被他側身避開,像是一團冇存在感的空氣。

五條悟笑了笑:“不是。”

被墨鏡半遮的藍眸大大方方地注視著那道背影,直到對方冷淡地扭過腦袋,他毫不避諱地與其對上視線,用嘴型說了一句“你好呀”。

兜帽少年輕輕頷首,同樣用嘴型回以一句“你好”,便頭也不回地融入人群中。

離開前,他似是無意地瞥了一眼黑髮咒術師。

“你們在乾什麼?要來不及了!”天內理子催促的聲音從後方傳來。

“來了來了。”夏油傑轉身邁腿,“你認識?”

五條悟聳肩:“不認識。”

“……看你倆熟練地打招呼,我還以為是老相識。”夏油傑無力吐槽,“他是什麼?”

不是問“他是誰”,而是問“他是什麼”。

“這個嘛……”

五條悟饒有興趣地勾起嘴角,能夠辨彆術師和術式的六眼雖不能像寶可夢圖鑒一樣神通,但得到的情報足以讓他做出正確的判斷。

大量的怨念摻雜著同等的願力,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如水泥般攪拌在一起,由此轉換成純淨的信仰之力。

信仰,是誕生之源。

似人類,似咒靈,更似——

“碰到神明瞭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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