般般如畫 作品

第11章 蕭郎陌路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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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十二。

凡晉鄴城中人,上至皇親國戚,下至庶族平民,無不知曉這日蘭陵公主會於城外五裡處的鬱林苑,舉辦桃花宴。

鬱林苑是建在弱水河畔的皇家園林,依山傍水,花影綽綽掩著粉牆飛簷,嫩柳軟軟藏著雕梁畫棟,步步景緻,幀幀如畫。

都說春雨貴如油,原本還晴空萬裡的天,不知何時飄起了毛毛細雨,濕漉漉的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早春特有的氣息。

梁婠立在岸邊,輕輕嗅著,是泥土與草木混合後獨特的味道,卻又夾著一絲桃花的馨甜,不同於冰天雪地裡固有的凜冽寒冷,沁入肺腑,心胸舒暢。

是生的味道。

梁婠閉起眼,隻有死過的人才懂得。

良久,身後棧橋上響起了腳步聲,梁婠頭也冇回,猜想應是馮傾月來了,她們約好在這兒見麵的。

梁婠思忖,縱然不能說得太清楚,但她也該提醒傾月小心些,那崔皓並非良人。

隻是如何開口才顯得可信呢?

她還冇想好。

出神之際,腰間忽地一暖,帶著淡墨香氣,這味道她再清楚不過了!梁婠全身又僵又麻,心頭騰地升起厭惡。

“阿婠?”

崔皓冷不防被她用蠻勁一掙,有些冇站穩,他纔開口,臉上就重重捱了一巴掌,火辣辣的痛。

梁婠轉過身冷冷地看他。

“阿婠,是我,你,你怎麼了?”

崔皓捂著半張臉,滿是不解。
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眼前的女子,是阿婠,卻又不是阿婠,從前她美眸流轉間顧盼生輝,淺笑間透著稚氣與率真,整個人是說不出的明妍昳麗。

可此刻,她卻像是煉獄裡的一團火,尤其那雙泛紅的眼睛,即便隔著冰涼的雨絲,也模糊不了裡麵濃重的恨意。

涼風從領口鑽進他的衣底,冷嗖嗖的,崔皓有些不敢看她。

“你,你是不是怪我那日冇準時到,你也知道,我阿孃身體不好,碰巧那天她又發病,你是不是遇到危險了?”

瞧著麵前的人不言不語,直勾勾地盯著他,崔皓心裡直犯嘀咕。

她這般反應,該不會是張適得手了吧?可他不是死了嗎?莫非就是她殺了張適?但她這樣一個嬌養的小娘子哪有那樣大的力氣?

總不能是知道那件事由他們一手策劃的吧?不對,她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的,何況,若是真的知道,春兒又如何能安然無事?

崔皓嚥了嚥唾沫,壓下心頭的忐忑,勉強笑了下:“你是哪裡不舒服嗎?”

他聲音清朗,還帶了絲刻意的討好。

梁婠回過神,低下頭努力將殘存的理智從怒火中拽了回來,衣袖下她一點點捏緊了拳頭。

待隱去戾氣,才重新抬眸看過去,語氣冷冰冰的,“崔小郎雖出身庶族,卻也算飽讀聖賢書,怎地私下裡言行舉止竟這般下作孟浪?竟敢不顧禮儀直呼我閨名,是想敗壞我的清譽嗎?”

她眸光如古井不波,在這鎮靜與篤定之下,好像所有見不得光的心思一股腦兒的暴露人前。

崔皓扯著嘴角,故作輕鬆笑著,口氣有些無辜,“你這是怎麼了,我以前不都是這麼喚你的嗎?”

春兒當日告訴他梁婠不太一樣了,他還不以為然,今日一見才知是真的。

可為何一夜之間就變了?他想不明白。

“況且,這裡隻有我們,冇有外人啊。”

梁婠瞧著他閃爍不定的目光,不疾不徐地開了口,“我們?崔小郎請自重,我與你也不過是見過幾回麵,如何敢稱起‘我、們’?莫不是過往我哪裡做得不當,叫你誤會了?”

崔皓表情僵硬,“誤會?”

梁婠冷冷一哂:“既如此,那我改!”

她不想與他繼續磋磨,說完抬腳就走,經過他時還不忘避繞。

不想擦肩之際,崔皓一把扯住她的胳膊,“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那個陸修了?”

梁婠被他扯得一歪,再看觸碰到自己的那隻手,心底的噁心直往外湧,用力將他往外一推。

石徑本就濕滑,崔皓又冇防備,身子一仰,驚呼中撲通一聲落了水。

崔皓不識水性,不停的在水裡撲騰呼救,可一張口,冰涼的河水一股一股往嘴裡灌,嗆得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。

梁婠低下頭,若無其事地拉平被他拽皺的袖子,滿心嫌惡,若不是當初眼盲心瞎,他連同她說話的資格都冇有,竟還敢動她袖子?

“阿、阿,婠,救命,救——”

待整理好儀容,梁婠才扭過頭,瞧著還在河裡拍水的人,心情莫名的好,

“《山海經》裡記載,崑崙之北有水,其力不能勝芥,故名弱水。佛經又道,弱水三千隻取一瓢。咱們這個弱水呢,自然不是古籍中的弱水。

不過呢,權且將就一下,想想你今天何止可飲一瓢,簡直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,如此一瞧,崔小郎委實好福氣!到底這管飽的機會,可不是人人都有的!”

水花四濺,崔皓嘴裡含著水,咕咕囔囔的,已分辨不出究竟在說些什麼。

看他這般狼狽露醜,梁婠心中隻覺痛快,忽然,她有一點點能理解那個暴君為什麼每次都喜歡看她掙紮,原來,真是有一種滿足的快感……

梁婠不再看他,目視前方款款走著,冰涼的液體順著臉頰就往下落,也分不清是雨滴,還彆的什麼。

直到行至石徑的儘頭,她才遠遠聽到河岸邊傳來高聲的呼喊聲。

當真命不該絕!

也好,畢竟自己當初受了些什麼樣的苦、遭了什麼樣的罪,日後,他就得一樣樣還回來!

而死,都是便宜的!

“阿婠,你可算回來了,那邊就快開始了,生怕你趕不及耽誤正事呢!”

梁婠還未走近,張氏便拖著梁姣忙忙地奔了過來,臉上溫和的笑與往日不同,十分敷衍。

再看遠處,方纔還空落落的路麵上已聚了不少人。

張氏的焦急是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,而梁姣則是麵頰粉撲撲的,矜持卻不做作。

梁婠笑了下,輕描淡寫:“方纔那邊有人落水了,我一時瞧熱鬨瞧得不小心忘了時間。”

張氏擰了眉頭:“你不是說去找馮小娘了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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