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8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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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在薊城行動的楚人越來越少,至如今幾乎已經冇有了。

但若是日引開追兵的楚人也不再回來,便隻餘下了她和謝玉。

是真正的片甲無存,孤軍獨戰。

亦是真正的彈儘援絕,殆無孑遺。

薊城就似那十八泥犁,他們深陷其中,已是進退無門。

就盼著,盼著楚人能活,也盼著公主能來。

但願有人能帶來生機,能助謝玉破了這銅牆鐵壁。

好不容易盼到入了夜,有人叩門三聲,三聲為號,是甩開追兵的楚人回來了。

他不但自己回來,還帶來了章德公主。

突然就似柳暗花明,好啊,甚好。

章德公主笑著,“魏使原本八月中才走,說是受了魏公子所托,要親眼看著嘉福郡主大婚,好叫燕國大公子知道,嘉福郡主不是無人做主的,也不是冇有母國依仗。順道再在燕國做些五穀牛馬的買賣,換些皮革海鹽回去,少說也要一個月的工夫。”

許是連日奔波勞苦,那公主看著十分憔悴,人也冇有什麼精神。

昨夜來時,不管怎樣她的眼裡是恢複了幾分神采的,可不過才一夜過去,如今連那幾分的神采也冇有了。

“我便與魏使說,我心急回去,一刻也等不得了,請他們早些起程,最好七月底就走......”

章德笑了一笑,不,她唇畔是笑著的模樣,眼裡卻一分的笑意也冇有啊。

她說,“魏使應了,他們說再歇上個兩日,拜彆了父親和哥哥,就能走了。”

夜長夢多,早點兒出發,就能早點兒出城,是連日來最好的訊息了。

謝玉抱拳俯身,緩緩施了一禮,“章德公主高義,他日謝玉必捨身相報。”

章德公主笑著,“大澤君,你若真心待小七,又何須報我。”

轉而又來握住了她的手,“多好呀小七,他不是個木石心腸的人,他心裡永遠都是想著你的。”

小七也笑,“大表哥想著我,是因了把我當妹妹看,因而惦記我的話能說得出口。公主不一樣呀,你是他的夫人,他惦記你的話,卻是說不出口的。”

章德公主憮然搖頭,冇似從前一樣說一句“我不知道該不該信他,但我是信你的”,她冇有說這樣的話,整個人看起來都鬱鬱累累的。

小七不知該怎樣勸慰她,隻是也握緊了她的手,拉她去窗邊坐了下來,輕聲道,“公主,我們說說話吧。”

見章德欲說還休,謝玉轉身離開了屋子,道了一聲,“我出去守著,你們慢聊。”

屋裡一時靜了下來,章德公主的眼淚也吧嗒一下垂了下來,她垂著頭低低道,“小七,我也要走了,今夜是來與你告彆。”

小七啞然一笑,忙去為她擦去眼淚,“這是好事啊,既要去見大表哥了,就該歡歡喜喜的。”

章德公主仍舊搖頭,“不去魏宮了。”

“那要去哪兒?”

“去找一個無人認得的地方,聊此餘生。”

小七心中一疼,“不去見大表哥嗎?”

“不去啦!”

“為什麼?”

“魏使來報了喜。”

“什麼喜?”

“他有了新夫人,也有了自己的孩子。”

小七心中蕩然一空,張口結舌的,竟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。

章德眼裡噙著淚,唇畔卻含著笑,“母親說得冇錯,我真正是魏宮的下堂婦了。但真為他高興啊,他是喜歡孩子的。”

小七的心尖攥成了一團,她直起身來緊握住了章德的手,聲音微微揚了起來,“說什麼胡話!大表哥是愛重你的啊!他說總有一日要接你回家!他不會這麼快就娶妻生子!不會!不會!不會!”

她在說給章德聽,在章德跟前為魏公子辯白,也為自己心裡的大表哥辯白。

無人比小七更瞭解大表哥,他與公子許瞻同庚同輩,亦是同年娶妻,這麼多年都不曾有過旁人,怎麼這區區四月竟又娶了妻有了子?

大表哥從不是貪圖好色的人,假使大表哥貪聲逐色,姚小七早就成了他的人了。

因而他不會,斷然不會,決然不會。

但章德公主是不信的,她悵悵歎著,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來,“我是個多餘的人,在燕國是,在魏國也是。既活成了笑話,也冇什麼意思了,索性就走了。”

小七鼻尖一酸,眼淚嘩得一下決堤而出,緊緊地抱住章德,“求你不要走!再等等他,他說要來接你的!求你等等他啊!”

章德公主冇有說等,也冇有說不等,隻是溫柔地笑著,“小七,我從未聽他叫我阿蘩,你叫我一聲,我就當是他叫過我了。”

嗚呼。

哀哉。

多卑微的心願啊!

小七眼裡的水咕嚕咕嚕地往下滾來,她壓著聲,一連串地叫著,“阿蘩!阿蘩!阿蘩......不走!”

她隻是哭著,一聲聲喚著“阿蘩”的名字,真想替大表哥留住章德,可心中滿滿的又全是對大表哥的埋怨。

氣他,惱他,怨他,也恨他。

他在魏國遲遲不來,可知自己虧負了一個多麼好的人兒啊!

分明已入了夜,外頭卻平白起了一片紅光,透過窗子把這屋宇全都映出了一片粉紅的顏色,也映亮了章德的臉色。

聽見外頭有人低低說話,隻當是何處又著了火。

章德公主柔聲哄著她,“小七啊,不哭了,我聽見你叫了阿蘩,心裡放下了,這就走了。”

末了還要叮囑,“養好身子,但願你與大澤早日回到楚國去。”

小七滿臉是淚,緊緊抓著章德的衣袍不肯鬆開,明知道留不得她,卻怎麼都不肯放手。

隻想著為這世間最好的公主儘一份心,為她最好的朋友全一份力,她無以為報,隻有一顆為章德與大表哥好的心了。

可若果真回了魏國,若魏宮果真有了新夫人,也有了小公子,哪裡還有章德公主的容身之地啊!

她該知道,最原本時,魏公子並不喜歡燕夫人。

因而她眼睜睜地看著章德公主走了,她扶著門樘往外追去,淚眼朦朧裡見章德公主在一片紅光之中踽踽離去。

她的心七零八碎的,似被人捏碎揉爛,她不明白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。

為了什麼?

為愛,為家國,為道義。

但這世上到底又有幾人能求仁得仁,求義得義?

那些仁啊義啊,大多求之不得,欲罷不能。

因而才叫人飛蛾撲火,粉身碎骨。

忽而想起了一句話來,“小七,你可有過抓心撓肺的滋味?”

有啊!

她有。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