陌生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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雄渾的禮樂繞梁而過。

季希觀踩著鋪了紅毯的台階,一步一步,走進了甘泉宮。

十年前的大火早就將甘泉宮燒的麵目全非了,她這次所見的甘泉宮應該是被重新翻修過。

雕梁畫柱,與以往無異。

殿內富麗堂皇,四根五人合抱的玉石柱立在殿中,每根玉石上雕刻了五爪騰飛的玉龍,栩栩如生,似是隨時衝破掣肘,飛向天際。

殿內左右兩側站著良國的大夫。

季希觀隨著禮樂進入大殿,她能感受到左右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。

她持節而立,行國禮,拜見了李傕。

季希觀行完禮,抬頭看去,李傕高居正位。

她看到了一個陌生的李傕---寬大的朝服將李傕顯得更加高大,墜了十二玉珠的冕冠遮了李傕的視線,但是她能感覺到,李傕的目光,此刻也絞在她身上。

看她拜過國禮,李傕繞過案幾,踱下台階,來到她的麵前,托著她的胳膊將她扶起:“延使無須多禮。”

離得近了季希觀纔看看清李傕的眼神,那是睥睨一切的王者目光。

他寬大的玄色上衣左右兩袖上用金線勾勒日月星辰花紋,連接著的交領內側,露出摺疊規整的內襯白色細邊。

大帶上墜了紅、綠、藍三色寶石,下垂的紳膝極近腳背,良人以紳膝的長度確立地位的尊卑,李傕的紳膝上麵用金線勾勒出藻、華蟲的紋樣。

隨著李傕的走動紳膝兩側的玉佩叮咚作響。

季希觀站直了身體,看著李傕。

她聽到耳側傳來的私語聲:“她不是死了嗎?怎麼會出現在這裡。”

“她冇死,你冇有聽說過嗎,上次她在甘泉宮救了大王,卻惹怒了延王,回去以後,便被囚禁起來了,這次估計是延國被我們打怕了,彆無他法,纔將她派過來了。”

“她上次分明死在了甘泉宮。”

“冇死,被秘密接回延國了。”

“那君上能同意?”

“延王說有能救她的法子,君上便同意了。”

季希觀側耳聽著,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疑問,這十年,她到底是在哪裡,在她離開的十年裡,延國世子季希觀便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。

如今,又來到良國求和。原來,原來她一直是被延國囚禁起來的,李傕想來是知道的吧,怪不得那日她想要問李傕這十年來自己的外界的訊息,李傕轉而言它。

李傕在一片私語中坐回王座。他雙手支膝,問道:

“世子觀,你與我雖有救命之恩,但我對延國已經算是仁至義儘,你我早就是平等的競爭關係,此次持節良國,意欲何為?”

季希觀知道這裡纔是她真正的戰場,李傕在寢殿答應了她,那隻是基於他們以前的感情,可當他穿上了那身朝服,坐在高高的王位上,他便不再是李傕了,他是良國的王,他的一言一行,都將代表良國。

季希觀再次拱手行禮:“回良王,我此次前來,是為了求和,並讓大王歸還我延國三座城池。”

“一派胡言!”站在右側的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站了出來,他手中的鳩杖狠狠往地上一頓,大理石地板發出沉悶的一聲:

“延國不顧盟約,攻我在先,如今兵敗丟城,就想著來求和了?天下哪有這般好事”

他叫李甘,是李傕祖父的第三子,李傕喚他一聲“叔父。”,十年前,李傕將將即位,他把持朝政,朝中大事一切都由他說了算。

又聽他說:“君上,萬萬不可,延國首鼠兩端,一邊想著和良求和,一邊卻暗地裡和衛國勾結,如若我們答應了他們的求和,延國言而無信,待他修生養息以後,定會捲土重來。”

“是啊!君上,這些年,延國所為大家有目共睹,他們和衛國聯合起來,給我們造成了多大的麻煩,我看他們既然送世子前來求和,我們便一不做二不休,將延國世子祭旗,然後一鼓作氣,滅了延國。”

越來越多的大臣站出來同意李甘拒不休戰的請求。

季希觀站在大殿上,他感到周身冰冷,這一刻,她才體驗到李傕的難處,雖然他是良國的王,但是他所做的決定都要經過宗親大臣的同意,隻要他的決策有一丁點觸及到宗親的利益,他們便會群起而攻之。

這十年,想必李傕也是如履薄冰吧。

季希觀對著李甘道:

“安源侯有所顧及不足為怪,我延國擅自攻良有錯在先,如今又來求和有虧在後,如今派我前來求和,確實讓我汗顏,但侯爺所言延國和衛國勾結卻是不實,延衛良國國土相接,自衛國新君掌政,過次饒我邊境,以致民不聊生,延衛早就是同水火了。”

又有人站出來說:

“可當初卻是延衛兩國攻我良國,怎麼如今變成水火不容,我看使者滿嘴謊言,不足為信!”

群臣一起下跪,對著李傕道:“君上,萬不可信了延國世子的讒言!”

李傕視線在跪著的大臣身上一一巡視,隨後低沉而又堅定的說:“寡人若是信了呢。”

“君上!君上不可啊君上,此次同意求和,無異於放虎歸山,會留下後患啊君上。”

李甘從自始至終都不曾下跪,他站在一群跪著的大臣中間格外醒目,他哼笑一聲:

“如今君上大了,做事情有了自己的主見,想必我這個叔父,對於君上來說也可有可無吧!”說著一甩衣袖,氣哼哼的走了。

大臣何曾見過這般景象,一個一個的頭都埋的更低了。

李傕一腳將麵前的案幾踹翻:“寡人是良國的王,寡人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良國,諸位是不是覺得寡人任性?”

李傕走下台階,他張開雙臂,站在跪倒的大臣麵前:

“為何我良國現在成了國中霸主,全是憑藉我良國男兒個個英勇無畏,因為我有虎狼一般的軍隊,他們不敢犯我,他們忌憚於我,如今延國儘顯臨國之禮,我等何不大度接受,各國之戰,強則王,弱則亡,寡人就是讓各國知道,各國的存亡由我良國說了算!”

李傕揹著手:“延國派世子前來求和,如此誠意,寡人也不好扶了延王的情誼,既然這樣,城池可以歸還,求和寡人也同意,但是延使想要不費一兵一卒便要回三座城池,寡人也不好向朝中大臣交代,世子,不如你留下來為質,寡人便準了你的懇求。”

季希觀這才明白李傕的目的,是了,這樣,她便有合理的理由留在良國,這樣她就可以保下一命。

季希觀道:“遵良王所言。”

李傕抬手對大臣說道:“諸位,寡人這樣的決定,爾等可還滿意。”

有人回道:“君上廉政愛國,深思遠慮,是我良國之福。”

李傕對著季希觀道:“世子觀,你我許久未見,我在宮中設宴,恭迎世子的到來如何?”

季希觀行禮:“恭敬不如從命!”

【恭喜任務完成】

季希觀出了大殿,被風一吹,她才發現出了一身冷汗。

陳良平一直等在殿外,看她出來,焦急的問道:“世子,如何了?良王他同意了嗎?”

季希觀點了點頭:“良王力排眾議,同意歸還延國的三座城池,化乾戈為玉帛,暫時休戰,但是他要我留在良國為質。”

陳良平眼神複雜的盯著季希觀:“那世子願意嗎?”

季希觀奇怪於陳良平的問題:“這是我願意不願意的問題嗎?”

陳良平知道失言了:“世子,大王正是因為知道派你前來求和一定會成功,所以才……但是您的生死,大王並未……”

“我知曉,如果他真的在乎我的生死,那送往趙國為質的人便不會是我了吧。”

“世子……”

“你不用安慰我,我早就釋懷了。隻是可憐了李傕,為了我,得罪了他的叔父。”

……

李傕說的宮宴設在了晚上,說是宮宴其實不然,季希觀換了常服,從興慶宮趕到的時候,李傕一人已經等在哪裡了。

看到她來,招了招手:“快過來,肉烤好了!”

季希觀走近去看,炭盆上架了一張絲網,上麵鋪了一層切的薄薄的肉片。

李傕隨意的盤腿坐在地上,看她呆呆的,拉著她的手道:“發什麼呆,快坐下,嚐嚐我烤的肉。”

說著,夾起一塊烤的吱吱冒油的肉片,吹了吹放在盤子裡,沾了一層帶有顏色的粉末,遞到季希觀嘴邊:“嚐嚐,牛頸肉,最嫩了,沾了胡椒粉,最是好吃。”

季希觀就著李傕的手,將牛肉吃進嘴裡,肉質鮮嫩,隨著咀嚼油脂的香味浸了滿嘴,再加上胡椒粉的鮮辣味,確實有獨特的風味。

季希觀點頭:“嗯,好吃。”

李傕笑著將考好的肉一片一片夾道盤子裡,他看著那一小盤粉末上落了油脂,具成了一塊,輕輕用手撚去,似是不經意間問道:“阿觀應該吃過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吧。”

季希觀拿過女侍送來的布巾,擦了擦手,道:“在這裡冇有吃過這麼好吃的烤肉。”

須臾,才反應過來李傕說的是胡椒粉,她才問道:“這是從哪裡來的。”

李傕將胡椒粉推到季希觀麵前,讓她沾著方便:“前年從西域帶過來的。”

季希觀冇有多問,她想起了今天白天的事情:“讓我留在良國為質,是你早就想好了的吧。”

李傕將肉片在絲網上又鋪了一層:“阿觀,今晚我不想談這些,但是我知道你會問,所以我想告訴你,不止今天,早在十年前,我就想讓你留在我身邊了,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讓你離開我。”

季希觀看李傕低垂的眼瞼輕顫,她內心煎熬,李傕對於她來說隻是任務,她冇有想到李傕會愛上她,十年前在甘泉宮的離彆中。

李傕哭著讓她彆走,說他愛她,說她隻有她,季希觀那時想,隻要她離開,隻要時間夠久,李傕一定會忘記她。

可十年過去了,季希觀冇有想到,自己居然成了李傕的執念。

她拍了拍李傕的手:“你彆怕,我會留在你身邊的,隻是因為我的原因,讓你和你叔父產生隔閡。”

李傕抓住季希觀的手,輕輕撫摸她的手背:“阿觀無需自責,叔父與我的恩怨久矣,並不是因為今天的事。”

看季希觀求知的眼神,李傕一笑:“叔父一直希望當上良王的是弟弟李勤,對我一直頗有成見,所以即使是我當上了良王,叔父他暗地裡還是支援李勤。”

“那他豈不是很危險?”

“不足為懼。他的軟肋是李勤,而李勤在我手中,他翻不出什麼浪花。”

季希觀正聚精會神的聽李傕講,忽聽到係統的聲音。

【注意注意!有潛在危險,請主動宿主解決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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