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雨欲來

 

月明星稀，山林幽靜。

林中官道有十騎策馬疾行，十人或背盾負劍，或腰懸橫刀，或持槍握棒，黑衣勁裝打扮，神情肅穆，一言不發。

十人所乘之馬，極為雄健，皆是北地良駒。轉過山坳，有一三岔路口，為首之人忽然勒住馬頭，轉頭說道“主公兵敗，以身殉國。遺命我等保護曹王殿下，前日突圍，賊兵已獲知訊息，蚍蜉必派高手圍攻，依我之見，不如兵分兩路，眾兄弟以為如何”。說話之人，腰懸橫刀兩口，四十歲左右年紀，額寬鼻隆，目光如電。

“大哥言之有理”，左首一人捋須道，“我們分兩隊而行，隻走小路，一則可以掩人耳目，混淆視聽，二則，即便有一隊遭遇不測，另一隊也可以尋得曹王”，這人揹負鐵撾，長髯鳳目，極具威儀。

“怕個鳥甚，大哥二哥也忒小心了些，甚麼狗屁蚍蜉，灑家腰間寶刀隻嫌殺人少，來一百殺一百，來一千殺一千”，說話這人，二十七八歲模樣，虎腰猿臂，濃眉大眼。言罷，輕撫腰間長刀。

“十弟，大哥二哥所言不無道理！就依大哥二哥所言”！說話之人，腰懸長劍，容貌清臒俊秀，神清質美，有股子書生氣，在一眾武人之中倒顯得鶴立雞群！隻是麵露滄桑，看不出多大年紀。他在十人之中，行六，姓顧名玄己，當下他掃視眾人，說道“大哥吩咐便是！”

被稱作大哥那人道“好，我與玄丙，玄丁，玄己，玄壬走一路，玄乙，你帶其餘兄弟走一路，半月後於鄖州彙合，路上艱難險阻，諸位兄弟各自小心”。眾人齊聲說道“大哥也小心”。言畢，眾人撥馬分作兩隊，長髯大漢朱玄乙率四人疾馳而去。

顧玄己與四人策馬狂奔一夜，已至翼城縣近郊，天剛破曉，朝日旭升，但見斷壁殘垣，絕無人煙。顧玄己心生悲慼之意，亂世已有百年之久，五十年竟換了十餘位皇帝，你征我伐，百姓常受刀兵之苦，即使有地種，有屋住，兵士一來，搶錢奪糧，百姓冇法子，要麼從軍入伍，要麼嘯聚山林，要麼背井離鄉，成為流民，或者依附豪紳地主，成為佃戶，以致民生艱難，十室九空。念及此，不由得長歎一聲！血光濁世，何日可止？正沉吟間，忽見一座破廟，隻聽三哥陶玄丙說道，“一夜水米未進，不如在這破廟歇息一會，再行趕路”。大哥姓彭名玄甲，聽得此言，說道，“也罷，吃些乾糧，再趕路不遲”。五人翻身下馬，取了乾糧，進得廟來，隻見神像側翻，神龕倒地，好不破敗。眾人分了乾糧，席地而食。

地上有一神牌，顧玄己拂去塵土，上書十一字“漢冠軍侯霍公去病之靈位”。牛玄丁湊上來，說道“這寫的甚麼”？顧玄己還未回答，身後陳玄壬笑道“平時叫四哥多識些字，四哥不以為意，真到用處，便是兩眼一抹黑”，牛玄丁佯怒道，“放屁，廝殺漢識字作甚？你識字多，還不是個粗鄙武夫”。陳玄壬哈哈一笑，搖頭晃腦道，“子曰，誨人不倦，何有於我哉”。二人時常鬥嘴，都不以為意。大哥彭玄甲笑道，“九兒倒真有幾分老學究模樣，不過卻更像街頭說書先生”。牛玄丁道“老六，這究竟寫的甚麼”？顧玄己道，“這是祭祀漢朝大將霍去病的廟”，牛玄丁茫然道，“霍去病，這名倒耳熟”，陳玄壬搶道，“霍去病都不知道，那可是大大的名人，封狼居胥，殺的匈奴蠻子哭爹喊娘，是絕世良將”。牛玄丁白了他一眼“就你知道的多”。這時在角落的陶玄丙冷冷的回一句“隻可惜死的早了些”，顧玄己接過話，悠悠說道“人固有一死，或重於泰山，或輕於鴻毛，惟願死得其所”。眾人嚼著乾糧，乾糧頗硬，是麪餅烙熟風乾製成，隻能就水下嚥。

顧玄己麵露憂色，彭玄甲察覺，寬慰道“是在擔心老二他們麼？六弟勿憂，老二警覺多智謀，定然平安無恙”。顧玄己道“我擔心的是蚍蜉，他們高手甚多，此行依我看，必是凶多”，話到嘴邊，硬是把“吉少”二字嚥了下去，眾兄弟聞聽此言，麵麵相覷。彭玄甲慨然道“大丈夫一諾千金，萬死不悔，主公待我等不薄，當以死效之”，臉露睥睨之色，豪氣儘發。顧玄己見他這般神態，也道“大哥所言極是，拚著一死，也要護曹王殿下長大成人”，陳玄壬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，道“甚麼死不死的，晦氣晦氣！”

顧玄己道“吃完儘早出發，遲則生變”，陶玄丙道“人倒無妨，馬狂奔一夜，早已力乏，怕是不能遠行了”，牛玄丁卻道“出門搶奪幾匹不就是了，這有何難”？陳玄壬道“搶，那與盜賊何異？陳某誓不為之”，牛玄丁一個暴栗打將過去，罵道“呆貨，都到這個時候了，還管他盜賊不盜賊，搶，搶他孃的”，顧玄己道“事急從權，也不是不可”。這時彭玄甲已然吃完最後一口，大手一揮，喝道“走吧”！

這時忽聽門外有人笑道“哪都去不了”，五人聞言，臉色沉了下來，這聲音灌注了內力，肺腑發出，雄渾強勁，由遠及近。不多時，約有四十人衝來，腰懸勁弩，戴黑色襆頭，著青衣，步伐夯實，呼吸綿長，明顯皆有武功在身，霎時間已將破廟圍住，嗖嗖幾聲，弩箭射來，五匹良馬，登時斃命。

五人各出兵器，蓄勢待發。顧玄己眼眸精光微閃，抽出腰間長劍，青光乍現，橫在胸前，咬牙道“蚍蜉”。

這時人群中一位少年緩步而出，氣定神閒，邊走邊道“傳聞逆賊李筠帳下有侍衛牙兵十人，名曰十虓士，皆是勇猛雄健，武藝高強之人，今日得見，果真如此”。這少年氣宇軒昂，英武不凡，隻是麵容冷峻，神色陰鷙。牛玄丁舉大盾，執短劍，大罵道“你是何人，敢擋你爺爺道路，速速滾開，不然一劍切開你個直娘賊的脖子”。

那少年不怒反笑，微微躬身，雙手抱拳，道“在下，趙光義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