赴宴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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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聯事件估計給謝元奕都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,趙明忱這兩天足不出戶,威名卻不脛而走,一眾主要人物的濾鏡都唰唰往下掉了一截。

給趙明忱樂得,鍛鍊都更有動力了。

上次抽謝元奕抽狠了,謝元奕皮糙肉厚的倒是無礙,但趙明忱險些把自己抽暈過去,還被謝元奕順手撈了一把。

太尷尬了,他不願意再回想第二遍。

原主的身體太孱弱了,081換體質的代價太昂貴,趙明忱一窮二白的,暫時付不起,就隻能先慢慢鍛鍊。

他和周洲無事不碰麵,也不知道為什麼,周洲病養得基本好了,卻依然住在藏春堂。

趙明忱也冇管,王府也不差他這一口飯。

餘河倒是儘責,日日來傳餘清的臥底報告。

趙明忱擱下筆,總算完成了一幅完美的山水墨卷,左右欣賞半晌,纔想起來他剛剛的話。

“你說安戈舟在教餘清唱歌?”他有點意外,“他居然會唱歌?”

餘河點頭:“教的都是坊間時興的小調,阿清還抱怨他嚴厲。”

趙明忱當下冇往心裡去,隻讓餘河盯仔細些,又重新提筆,在畫上題上自己的大名。

這天將進宮赴宴,他出門時,在門口碰見了他。

他身邊站著個嬌俏的小姑娘,是餘清。

周洲裹得嚴嚴實實的,藏藍衣衫外依然披著那件火紅的大氅,倒稱得他麵若桃花。

他聲音有點啞,是被凍的:“王爺。”

注意到趙明忱的視線,周洲微窘:“天太冷,我冇有更厚的衣裳了。”

堂堂質子居然窮成這樣。趙明忱輕輕擺手:“殿下不嫌棄就好。”

說話間,質子府的馬車終於搖搖晃晃地出現了。

馬車相當簡陋,今日天氣難得晴朗,車頂居然還有未化的雪,車身木頭顯著潮濕的顏色,擋著寒風的竟隻有一張薄薄的布簾,瘦弱的馬費力地前行著,布簾搖搖晃晃,車也搖搖晃晃,發出即將散架的呻/吟。

更慘烈的是,拐角處幾聲馬嘶,靖王府稱得上奢靡的馬車出現,兩匹通體漆黑的寶馬昂著頭,不緊不慢地停在門前,把那輛破舊的車擋了個乾淨。

周洲:“……”

趙明忱:“……”

他算是知道為什麼周洲要住在藏春堂了。

周洲應該是在寒風中等了很久了,玉白的臉浮出淡淡血絲,手上也冇個湯婆子,隻能緊緊揣在袖子裡。

趙明忱正思考要不要邀請他一同乘馬車,這廝就果斷地扭頭:“王爺,我可以坐你的馬車麼?”

趙明忱被他的直白弄得一愣,冇立刻回答。

周洲會錯了意,在自己身上扒拉半天,掏出一枚墨綠的平安扣:“王爺放心,我不白坐。”

這是把他當車伕了。

趙明忱莞爾,伸手接了:“殿下還真是大方,日後,王府的馬車任憑殿下差遣。”

他微微彎腰:“殿下先請。”

周洲不同他客氣,一上車,就知道他的錢花得值。

馬車內燃著炭火,厚厚的簾子一撩開,就是撲麵的暖香,直把周洲凍僵的四肢都烘化了。

座椅上鋪著軟墊和薄毯,甚至還備著點心,周洲裹上毯子,問趙明忱:“點心能吃嗎?”

趙明忱點頭,周洲就立馬捏了塊糖糕,小口吃起來。

雖然是彆人的車,大少爺卻彷彿回家了一般,坐得相當舒適。

他一塊接一塊吃得滿足,腮幫子鼓鼓的,趙明忱不嗜甜都饞了,也捏了塊糖糕嘗味兒。

他也忍不住心裡嘀咕:“怎麼感覺安戈舟怪怪的?”

081給他理了段記憶:“要過一遍原主的記憶麼?”

趙明忱冇骨頭似的往窗邊一歪:“不看,原主和安戈舟的相處片段統共就五分鐘,台詞十一句一百一十七個字,我都要會背了。”

081:“……”

原主和安戈舟雖然不對付,但趙明忱始終認為,原主並冇有想象中那麼排斥安戈舟。

隻是,有人需要他排斥安戈舟。

“趙明忱”作為先帝遺腹子,卻隨母姓趙,原因很簡單。

皇帝想收攏軍心。

趙家滿門忠烈,累世軍功,祖父開國功臣,埋骨邊疆,趙老將軍一生戎馬,趙小將軍更是自小在軍中摸爬滾打,從最低等的士兵一步步攀上將軍之位,軍中無人不敬他三分。

可惜十幾年前北夜來犯,軍中出了細作,趙家全府上下一百零四口人,驍勇者戰死,剛烈者自儘,怯弱者投敵,隻留下已入宮的趙北安。

主將儘數戰死,才換來兩三年的和平,北夜鐵蹄再次南下,先帝禦駕親征,大破敵軍,逼得對方不得不議和。

安戈舟,就是那時被送來啟國的。

如今軍中老將大半都是趙家將軍一手帶出來的,兵部尚書更是趙老將軍的好友,先帝駕崩後,新皇為了籠絡老將,給了趙北安最好的待遇。

趙北安不傻,為表明趙家並無二心,主動請求孩子隨母姓,帶著孩子住進寺廟,不問世事。

後來趙北安抑鬱而終,獨苗“趙明忱”就更重要了,軍中的叔伯時不時就把他接到府中細心照顧著,皇帝為了大局,自然也願意優待他。

同樣為了大局,“趙明忱”至少得在外人麵前,維持住他對安戈舟的厭惡。

但是,“趙明忱”偏偏生了副孱弱身子,自小病都生不完,更何況生恨?

見證母親含恨而終後,“趙明忱”更是對“恨”產生了恐懼。

恨會吃人,從前吃掉了母親,以後也會吃掉他。

稚子無辜,第一次見麵時安戈舟才四歲,連劍都拿不動,“趙明忱”不想讓恨也吃掉他。

趙明忱並不多評價原主的做法,隻看著麵前的人。

原主和安戈舟本來就互不待見,知曉的傳聞和本人性格不符倒也正常。

但……他老會覺得這位“安戈舟”很熟悉。

一些小動作、說話的語調、神情,和那雙圓圓的小狗般的眼睛,都令趙明忱心顫。

……如果是那個人,怕是在知道趙明忱名字的一刻就會揪著他領子刨根究底了。

畢竟之前他說了那麼過分的話,那人一定會生氣。

趙明忱忍不住坐直,盯著周洲看。

要不是這人有三分像他,趙明忱纔不會同意他上馬車,害得自己胡思亂想。

他眼神越來越幽怨,盯得周洲莫名其妙,把最後一塊板栗酥向他推了推:“你要吃麼?”

趙明忱:“……”

他無語半天,把板栗酥塞嘴裡了。

彆說,這板栗酥味道還行,不膩人。

趙明忱下車時都還惦記著要回去討個秘方以後自己做做。

“皇叔!”

熟悉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,趙明忱回頭一瞧,是濾鏡已經降到100的謝元奕。

這廝還是有心理陰影在,冇有直接衝上來,確認趙明忱發現他後,才顛顛地靠近。

“三弟要我來打聽,皇叔備了什麼禮物?”謝元奕問,眼神往後一探,瞪道,“他怎麼也在!?”

他腦袋來迴轉:“你們一起來的?!”

上次周洲和他大吵一架,本就不待見他,手一抄就回懟:“我和王爺同吃同住,一同出行怎麼了?大驚小怪。”

趙明忱扭頭,用奇異的目光看他。

這話說得曖昧,聲音不小,周圍人一靜,偷著打量他們,神情和謝元奕如出一轍。

謝元奕又怒又恐:“什麼!?誰準你和我皇叔睡一起的?”

宛如一滴水掉入油鍋,眾人大驚失色,自以為小聲地議論起來,趙明忱看見各種各樣的小藍條在跌。

“莫不是我耳朵出了問題?二殿下剛說誰和誰睡了?”

“不會吧?他們何時關係好成這樣了?我看質子身上的大氅都像是王爺的。”

“前些日子才聽說質子和靖王大打出手,都打到湖裡去了!”

“你們訊息太落後了!都不知質子早搬入靖王府了麼?”

“什麼!?張三你莫唬人!”

“但我又聽說靖王的心上人在獄中,前些天靖王還為他心上人求情呢。”

趙明忱視流言如金錢,大喜著一把攬過被虎狼之詞驚住的周洲,衝謝元奕一挑眉,眼角的痣也跟著微動,昳麗極了:“怎麼?二殿下要加入我們麼?”

謝元奕如遭雷劈,仔細琢磨半晌,臉上浮起可疑的紅暈:“啊?這……可以嗎?”

周洲跳起來,整個人比大氅都紅:“不是,你們在說什麼!?”

趙明忱笑得冇羞冇臊,按著他的肩膀往裡一推:“玩笑罷了,我們走吧。”

眾目睽睽之下,周洲隻覺臉都丟儘了,甩開他的手,悶頭往裡衝。

趙明忱這廝冇完了,扯著人的衣角,作出一副柔弱樣兒:“殿下慢些,我追不上。”

還有個傻子幫腔:“安戈舟,你冇禮貌!等等我皇叔!”

周洲氣急:“到底是誰冇禮貌!”

三人從前院吵到後院,有人認出趙明忱,湊上來攀談,絆住了他的腳步:“王爺,好久不見!”

周洲趁此金蟬脫殼,快步溜進拐角。

趙明忱把謝元奕往身前一拉,搪塞道:“本王腿腳出了毛病說不出話,二殿下倒是能言善辯,閣下同他好久不見吧。”

說完,他長腿一邁,直奔周洲而去。

周洲走得好快,趙明忱逐漸喘不上氣兒,扶著牆道:“殿下,我追不上。”

他今日是一身竹青長袍,彎腰時烏髮垂在臉側,長眉微蹙,眸光瀲灩,端得是弱柳扶風之態。

周洲不由頓住腳步,哼道:“誰叫你倆煩人。”

趙明忱叫屈:“殿下冤枉,我可不煩人。”

周洲用眼刀剜他:“你還不煩人?你最煩人!你剛剛說的是什麼?不怕人誤會麼!”

“那不是殿下先起頭的麼?”趙明忱故作糊塗,“更何況,我們三人皆為男子,旁人能誤會什麼?”

他上下打量,擔憂道:“莫非殿下——”

“你!”周洲語塞,臉騰地紅了。

“是又怎麼了!”他氣急敗壞地一甩袖,“我不想同你講話了!”

他炸了毛,趙明忱樂嗬的同時也不忘順順毛:“我話都冇說完,殿下怎的生氣了?”

“殿下?”

“殿下你說句話啊。”

“殿下你看看我,我不信你兩眼空空。”

周洲言出必行,看天看地看樹就是不看趙明忱,把他當空氣般晾在一旁。

趙明忱正“殿下、殿下”個冇完,腦海裡突然響起一道電子音。

081公事公辦道:“宿主,任務完成之前,太過沉溺於小說世界會遭到處罰。”

趙明忱一頓:“……你們怎麼這麼多破規矩。”

081不置可否:“另外,作為係統,我必須提醒宿主,人物‘安戈舟’並不是宿主所掛唸的人,還請宿主認真完成任務。”

身後煩人的聲音戛然而止,周洲冇忍住回了頭。

趙明忱剛好站在陰影裡,月光照不到他,周洲看不清他的表情,向來吊兒郎當的人此刻卻周身冒著寒氣。

周洲後退半步,警惕道:“王爺?”

趙明忱也在看他,或者說透過他看另一個人:“你們係統還能隨便窺探宿主內心?”

081隻答:“監督宿主完成任務是我們的責任。”

“責任?”趙明忱冷笑。

可能是見他動了真火,081補了一句:“宿主要是介意,可以對我關閉神識通道。”

他簡單解釋後,趙明忱閉上眼,081聽見自己耳邊他對某人的大片告白停止了,世界都歸於寂靜。

趙明忱掀起眼皮,又變成一貫散漫的模樣:“早說嘛八哥,還能讓我少生點兒氣。”

“生氣多不好啊~還把彆人嚇著了。”

趙明忱從陰影走出,笑得溫和:“殿下,時候不早了,我們回去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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