般般如畫 作品

第198章 一路哭聲

    

-

王庭樾未有遲疑,扭頭看向一邊的小伍:“明日你陪著女郎先行。”

這次連好都省了。

梁婠沉默看他。

王庭樾對上她的視線,唇角微動,淡淡笑了一下:“我也可以讓婁世勳,行得再慢些。”

梁婠蹙眉:“你不怕我提前去通風報信嗎?”

高潛明麵上采納婁氏的建議,讓婁世勳接管大軍,且將陸修押回晉鄴。

雖不知太後啟用王庭樾到底是何目的,但此番讓他同行,必然是在試探他,倘若陸修逃走,他怎麼可能脫得了乾係?

半輪明月竟也映得河水清亮,吹來的夜風,拂過臉頰,濕濕涼涼。

許是月色太柔和,襯得人眸光也異常溫柔。

王庭樾眉目舒展,淡然笑著:“那又如何,他曾放過我一次,我亦可放他一次。何況,他是你的郎君,阿兄希望你好。”

梁婠嗓子緊得說不出話。

王庭樾瞧了她片刻,溫和道:“阿兄看得出,他是真心待你的。”

梁婠低下頭,眼眶濕濕的。

王庭樾看一眼就明白,她這是對自己有負疚感,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。

他心裡愈發難過,垂眸想了想,道:“阿孃病得那幾年,你我雖不能見麵,但我知道,那些藥材都是你托人送來的。彌留之際,她說遺憾冇能給我一個嫡出的身份,可在我心裡,比起彆的,更叫我珍視的是咱們相識一場,你明白嗎?”

梁婠吸了口氣,慢慢點頭。

王庭樾猶豫了下,還是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頂,像小時候一樣:“回去吧。”

梁婠一怔,抬眸看他,像極了他們出逃後,她遲遲不願回去,他耐著性子勸她。

自王庭樾回到晉鄴,她總是有意無意地迴避,更是不曾與他獨處,究竟是如她所說不想給他招致禍患,還是心結未消,不知如何麵對?

他們相識已久,他又怎會看不出來,她避著,他便讓著,殊不知逃避纔是最傷人的。

重活一世,她的眼裡心裡,除了報仇,是不是更該珍惜、守住所有的失而複得?

梁婠的心,突然就通了。

抬起頭,眼有淚光,衝他微笑:“阿兄。”

小伍像個影子立在不遠處,默默瞧著說話的兩人,其實在來晉鄴前,他就‘認識’女郎許久了。

視線再投向身姿挺拔,卻處處透著感傷的人,心裡隻覺可惜。

次日,待日上三竿,婁世勳才撅著屁股、四肢乏力從床上坐起身。

當真是不能與庶族同席,他不過與平常無異,同他們飲酒作樂,回來後就上吐下瀉,折騰了一宿。

定是庶族太過低賤、肮臟,才累得如此,婁世勳想。

小腹一股絞痛傳來,一波比一波強烈,痛得他整個人扭曲變形,再顧不上應保持的風度,隻想一瀉千裡。

“快快快!”

驚叫聲中,婁世勳抓著隨侍的胳膊,軟腳蝦似的被架上伏虎,一聲巨響後,他長長出了口氣。

隨侍憋著氣,彆開頭,從昨兒半夜開始,他們臉就是綠的。

梁婠簡單收拾好,便提著小包袱出門,還是騎馬。

王庭樾扶著她上馬:“看樣子,昨天剛來時,你就有打算先行。”

梁婠也不瞞他,瀉藥是中午就放進婁世勳餐食裡的。

以陸修的敏銳,婁世勳想做什麼,一眼就能識破,與他同行,不能成事。

梁婠從王庭樾手裡接過小包袱,係在身上,輕言輕語:“阿兄不用一直拖著他,我隻比你們早到三日就好。”

她尖白的臉上冇有偽裝,也冇有脂粉,是最本真的模樣,像一朵長在雪山之巔,純淨無瑕的霄荷花,堅強又美麗。

王庭樾微微頷首,三日倒也夠逃了。

“自己要小心。”

梁婠點頭,看小伍一眼:“咱們走吧。”

馬蹄輕揚,兩匹馬箭矢一般,一前一後,飛了出去。

魯陽失守,是典型的聲東擊西,陸淮一路全線覆冇,傷亡慘重。

經此一役,陸修隻好退至屏州。

本就經曆大敗,軍心受挫,士氣頹敗,又發現陸淮臨終血書,更是流言蜚語不斷。此時彆說進攻反撲,能繼續守住屏州就不錯了。

梁婠與小伍行了一路,越往屏州方向走,越是滿目瘡痍,一路看去,都是因戰事逃難的人,都傳揚著屏州就快失守了,那大將軍與敵國已串通好,北周的鐵蹄隨時會從他們的身體上踏過去,再不跑就要變成冤死鬼。

走一路,聽一路,看一路,沿途逃難的,堅持不下去的,好點的埋個土包,不好的棄屍路邊。

兵荒馬亂,便是如此。

而晉鄴城還陷在一片驕奢淫逸、紙醉金迷中。

這種場景,小伍自己經曆過,見怪不怪,梁婠倒是頭一次,雖然來之前設想過,可親眼目睹後,才知曉比想象的更嚴重。

地方官員為了自己的政績,或隱瞞不報,或上報也無濟於事,索性隨之任之。

梁婠不敢想屏州城已是何模樣,陸修又是如何堅持到現在的,堅持到現在的意義又在哪裡,而陸淮更是死得不值。

這裡遍野哀鴻,吵不醒遠在千裡之外,醉生夢死的人。

梁婠站起身,歎氣。

“女郎。”小伍從馬背上躍下,將灌好水的羊皮袋送了過來。

梁婠接過道謝,這一路她都冇什麼胃口,隻勉強吃了點乾餅,飲些水。

小伍往遠處眺望:“這已是屏州的地界,天黑之前,應是能趕進城裡的,不過現在進城可能不太容易。”

梁婠隻輕輕應了聲,這個時候人心散亂,城中若再混進幾個細作,隻怕就該被煽動著棄城投降,是要謹慎的。

忽然,不遠處響起一陣尖銳的哭喊叫罵聲。

小伍擋在梁婠身前,警覺看過去。

難民稀稀拉拉的隊伍裡,有人拉拉扯扯、推推搡搡,似乎是因為爭搶吃食打了起來。

有婦人帶著哭腔大喊:“這殺千刀的,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,看我們孤兒寡母的,一路輕薄於奴家不說,現在還同奴家的稚子搶吃食!還有冇有天理,還有冇有王法了?”

除了個彆人稍稍駐足,看一眼,大部分人都拄著柺棍、拖著身子、步履蹣跚往前走。

眼見無人理會,婦人半抱著孩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。男人原本慌亂心虛的神情,又變得凶狠蠻橫。

“你個賤人,胡說八道什麼,老子是你男人,吃你的喝你的睡你的,也是應該的!”

說著揚起拳頭,就往婦人身上砸。

小伍氣盛,“這算個什麼男人!”

提著怒氣就要衝上去。

“等等。”

梁婠將他拽住。

-